程隐那时候看了她很久,没答,只问:“为什么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舒窈稍稍尴尬,过后回答说:“我朋友来家里玩的时候听到我和我哥在书房说话。”除了冷笑还是只想冷笑。程隐告诉她:“我不想要你们一分钱。这件事,不可能善罢甘休。”舒窈被油盐不进的回答激怒,拍桌站起,怒说:“她不过是被我哥碰了,有什么必要……”后面的话程隐没有听完。在听到那三个字的瞬间,理智神经彻底崩断。‘不过是’。挥落桌上的花瓶,瓶身砸在地上哗啷碎响,程隐当场抓着舒窈的头发,将她摁在地上。握起地上的碎瓷片,方向是朝着舒窈的脖颈去的。当时真的动了和她同归于尽的念头。或者杀了她,然后再去自首。舒窈反应过来剧烈反抗。争执间,瓷片划过舒窈的脸,在她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凄厉的惨叫引来店员。满是糟乱,拿医药箱的拿医药箱,报警的报警……吵杂不停。和手忙脚乱的店员相比,程隐显得无比平静。她起身,站着俯视躺在地上狼狈的舒窈,又笑又哭。舒哲为什么不强她?他们兄妹厌恶她,为什么不只是针对她?脏。而她被逼得和舒哲一样脏。不后悔。在他们两兄妹眼里,秦皎只是被生理暴力了而已,秦皎的父亲只是中风了而已。秦皎遭受的这些,还不如舒窈的两滴眼泪重要。他们高高在上的面孔,了不起的姿态,不可一世之下,是腥臭逼人的骨和肉。程隐把手里的瓷片砸在舒窈身旁。救护车赶到之前,她对舒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次认清楚了吗?找我,冤有头债有主。”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公平,程隐很小就知道。可无论是住高楼光芒万丈的人,还是深沟里满身铜锈的人,苦痛煎熬都是一样的。就像舒窈捂脸痛哭的模样,和秦皎在雨夜里崩溃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她舒窈伤口流的血,并不比秦皎高贵。本故事纯属虚构程隐从旧事中回神,情绪起伏几度,最终还是按捺下去,平息怒气。舒哲出现在这,带着朗察宁工作室的点心盒子,如此举动不过是在示意他和朗察宁交好。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明了,他不过是想给她添堵,除此之外也就是像这样在面前膈应几句。和以前一样,真要做什么,还是不敢。程隐不再和他浪费时间作无谓的口舌之争,拎包走人。舒哲没有不识趣跟上来,大概她那几句话里的渗人之意足够让他稍稍收敛。程隐打车回公寓,小杨钢还没回来,她一个电话打到沈晏清那,问司机去接人了没,没有的话她自己过去。“我和二哥回家陪爷爷聊了一会儿。”他说,“现在在杨钢校门口。”程隐没想到他会亲自跑去,嗯了声,没再多言。电话里没说什么时候把孩子送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天擦黑。程隐给他们开门时,就见小杨钢的手上拿着两份零食,新给他买的蓝色书包在沈晏清手里,后者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大购物袋,满满都是食材。沈晏清解释晚归的原因:“去商场买了点东西。”程隐的视线落在小杨钢身上,看了几秒,皱眉对沈晏清道:“吃饭前一个小时不应该让他吃零食。”吃了零食饭就吃不下,这样的习惯对正在长身体的小孩不好。沈晏清不太懂这些,听她这么说,当即朝小杨钢伸手:“别吃了,给我。”小杨钢一个怔愣,程隐下边抬脚踹了沈晏清一下。她摸了摸小杨钢的头,“去房里写作业,等会儿出来吃饭。”小杨钢没有马上去,他听到了她不赞成他吃零食。他乖乖把手里的零食递给程隐,“这个……我不吃了。”程隐笑了笑,安抚:“没事,回房间吃吧,但是吃完了要马上写作业。”犹豫了一会儿,他心里还是想吃的,见她没有不悦,点了点头,从沈晏清手里拿回书包,听话进房间去。就剩程隐和沈晏清两人。平白被踹了一下,沈晏清忍到这时才皱眉:“为什么踢我?”是她说不能吃的。“给都给了,哪有半道收回去的道理?要么就干脆不要给他买。”程隐白他一眼。吃到一半从孩子嘴里拿走,比不给还让人难受。沈晏清默然,半晌才憋出几个字:“……这样。”程隐懒得跟他废话,伸手去接他手里的购物袋。他没给,提步进屋,朝餐厅走。“你去哪?”程隐瞧着他。“煮饭。你不是说让杨钢马上出来吃饭?”“……我自己来。”他说:“东西有点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买的全都是小杨钢想吃的菜,有几个她真的不会弄,最后还是两人一起进了厨房。各占一边,分头忙活。程隐在水池里洗时蔬,沈晏清在一旁案板上处理肉类。想起他在电话里说和沈修文一起回家见了沈老爷子,她问:“你和二哥回去见沈爷爷,他怎么样?”人到老年,身上问题越来越多。沈晏清说还行,“精神挺足。”“他跟你和二哥说什么了?”想到在书房里和沈老爷子谈的话,还有牵扯忆起的从前旧事,沈晏清抿了抿唇,“和平时一样,问了一些琐事。”程隐点点头没有多问。沈晏清道:“你今天下班早?”她到公寓给他打电话的那时候,不到五点钟。程隐洗蔬菜的动作滞了一瞬,很短暂的刹那,而后接上,细细直直将菜叶纹路清洗干净,确保里面不会藏住一点泥垢。“组里派下来的新专题,外出采访,收工早直接回来了。”没有提被放鸽子耍了三次,没有提朗察宁,更没有提舒哲。闲话几句,切好的食材一一下锅,沈晏清掌勺,程隐打下手,除了锅里滋滋油响、铁铲翻动和油烟机工作的声音,再无其它。油爆虾的时候是程隐处理的,水没有沥干净,滴进滚烫的热油里,一下炸开溅到她手上。她猛地后退吃痛叫了声,沈晏清眼疾手快,把锅关了,盖上锅盖焖得严严实实。“烫伤了没?”拿过她的手一看,手背红了一片。“没事。”程隐皱眉,一半是因为疼,一半是因为手被他握着。用力往回抽,没挣开他。沈晏清打开水池里的龙头,握着她的手放到水流下冲。凉凉的,烫红处的痛感稍有缓解,但还是不够。厨房里的功夫暂时停下,转移阵地到客厅,沈晏清去拿了家用医药箱,找出药膏。白色药膏抹在手背上,沁凉沁凉,比凉水有用得多。沈晏清执着她的手,另一手拿着棉签,微微低头,上药动作细致。程隐一抬眸,便见他专注而认真的侧脸。手上微凉,还有被棉签撩过残留的些许酥痒。电饭煲里米饭快熟了,浓浓的香气弥漫满室,正是万家灯火亮起的时候,那香味飘起,和各门各户相融相汇。忽然想往后靠着睡一觉,又有些难言心情。时隔五年,被他握着手,她的第一感受竟然是——不习惯。眼睑微垂略有出神,手背上棉签拂过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沈晏清叫了她一声,程隐才回过神来。“怎么?”抬眸,和他直视看来的视线对上。“对不起。”他忽然说。程隐还没开口,他加重力道,捏得她的手指紧紧并拢,很快又被松开。“上次带你去饭局,闹得不愉快。还有……”他顿了顿,“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