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抬手抚了抚楚非烟的头发,慢慢儿摩挲着,从头都到后脖颈一直柔柔的摩挲,动作自然。医生加紧了手上的动作,虽然病人挣扎的动作小了些,可一直有呓语和呻、吟的声儿,显是还难受的不行。“宝贝,很快就没事了……”楚北尧也不管旁人的眼神儿了,终于压低声音这么说,一遍遍。楚北尧叫楚非烟的声音和楚非烟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低低的,像是能把人催眠了,她终于慢慢儿的平复了些,楚北尧看她皱着的小眉头有些消散,抬眼示意医生赶紧完事儿。医生到底是干这一行的,赶紧清创上药包扎,一溜儿干完叮嘱了些注意事项连忙就出去了。医生收拾完出去的时候,楚北尧准备起身去外面问问情况,可是手竟然是被攥紧了,他稍稍用了点劲儿本来是要抽出来的,可躺着的孩子又开始有声儿了,楚北尧低头看躺着的人,他都以为这孩子敏感成这样是清醒的了。池嘉言以为他就这么要站起来了,可谁知这人又蹲下去了,还是个半蹲的姿势,将自己的手原放着让这床上的人攥着。池嘉言有些担心池水了,看这个样子他还真怕这四哥要把池水给打死。“进来。”楚北尧挺高的,高了池水一个海拔差不多,楚北尧这会儿是个半蹲的姿势,可看着气势一丁点都没有弱了。池水在门口期期艾艾的不进来,楚北尧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跟偶然听说的传说一样,私底下见的少接触到也少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话。这会儿楚北尧这样,池水哪敢进去。“进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楚北尧越发严厉。池水在门口看了看,实在不敢进去,低头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怀孕了。那狮子突然发狂……”池水战战兢兢,说到一半,瞄了一眼,接着瞬间站起来竟是跑了!楚北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眉心狠狠皱了起来。胡闹什么楚北尧正要发作,察觉手心里的手微微一动,立马低头看楚非烟,趁这个时间也退到了门口。楚北尧低头看楚非烟,没醒,只是手动了动,攥他的手更紧,再抬头,病房里已经没有人了,于是病房就彻底安静了下来。这两个人跑的快,楚北尧总不能放下病床这个去追那两个,于是就只得罢了。一时间只有两个人的病房安静的让人有点不安,亮堂的灯光下,谁人的表情都无所遁形。楚北尧半蹲了一会儿,细细盯着昏睡的人看了半天,好像他之前从来麽有见过这样细细看她一样,这会儿从额头到眉眼细细的看,细细的看,看的时候这人也是眉眼深沉。楚非烟上身儿是没有穿衣服的,下身儿的衣服也被退到了屁股上缘儿,到底是个大孩子了,该长的该发育的也都生长着,她就那么趴着,楚北尧又是半蹲在床边儿上,于是等视线从脸蛋上挪开的时候这人自然是被子里孩子的身体。即便没有人,可楚北尧还是挪开了自己的视线,探手要拿被子给楚非烟盖严实的,只是稍稍的,就那么一下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腰侧,指背上传来的温热和细嫩叫楚北尧骤然清醒。这个孩子肚子里有个更小的孩子。这个他锦衣玉食养在身边,小他近十岁的小恋人,在还没嫁给他时,怀了他的孩子。更小的一个孩子。这种感觉,如何形容呢?生气是肯定的,这次的事情若是再严重些,还能母子平安吗?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他到底是以一个什么身份在这里?家长?伴侣?楚北尧已经蹲了半天了,腿开始发麻,于是想站起身的,手试着往出抽了抽,见被攥的紧紧,楚北尧抿着嘴强行把自己的手拿出来,无视趴着的人不安定的状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今又爱撒娇,真的还是个孩子,大孩子。他怎么忍心让她这么快结婚生子。楚北尧背手站在病房的窗前,外面城市里该亮堂的地方灯火辉煌,街上也照旧是车流如注,天上的星子看起来也很亮,只有窗玻璃上映出的他的身形模模糊糊时隐时现。就像养个孩子,你很爱她,她在不应该的年纪怀了小孩,你觉得生气,可这个小孩是自己的,于是,连带着自己也怪上了。他这么想的同时甚至有些窃喜,还有些陌生的满足感和归属感,这孩子长成个女人,是因为他,由孩子长成孩子母亲也是因为他,孩子是他的,女人也是他的。从今往后他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孑然一身从世上来,活过了快三十余个年头依旧是孑然一身,这会儿却清晰认识到有另两个生命是和自己有了很大的干系,她们往后的生活要他负责。这种感觉,有如他此刻复杂心境。……临近傍晚的时候,楚非烟醒了一会儿,睁眼时还有些迷糊,陌生的墙壁和昏暗的光线让她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她还没有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儿呢,等身子一动后背上的疼痛让她倒抽了口气,在片场的事情她一下想起来了。胡闹什么原本打算去片场转一圈做做样子就好了,谁知后来她被认出来,引起轰动,这才出了那样的意外……原本定好的手术,也没有去了。幸好,她将手机提前关了机,就算医院过来询问,其他人也不会知道。可是现在是在医院,在医院……那么,他肯定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了吧。那他知不知道她原本是要去做人流的呢?即便后背突然疼的钻心,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可楚非烟还是闻到了这空气里熟悉的气息,她像个动物一样,嗅觉竟然比大脑还快一步着急就要起身去看。“别动。”肩上放了一只手,从身后传来这两个字。先前的病房过于安静,床头的灯光也很昏暗,这两个字悄悄儿说出来的。她留在眼眶里的眼泪“簌”的一下就掉下来了。“很疼么?”小女人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泡掉下来砸到床的声音很响亮,“啪嗒”一声,楚北尧听见了,遂问。她还带着氧气罩,想伸手将氧气罩拿下来,胳膊一动后背又是一疼,于是自然瑟缩了一下。楚北尧转到楚非烟脸侧,解了氧气罩,脸上的表情却很淡。他温热的指腹一点一点擦干净她的眼泪。可是楚非烟脸上的眼泪竟然是越擦越多,楚北尧皱眉。“不许哭,给我忍住。”这人呵斥。呵斥也不管用,眼泪还是越来越多。楚北尧是在小女人脸的左侧,这会儿这人躬着腰,于是楚非烟就很能看清他的脸,两个人挨得也很近,如果是以前,她要是哪里嗑着碰着,早缠着他了。可这会儿,抽噎都不敢有一声儿。她原本反射弧就长,不是特怕疼,这会儿后背上的伤缓过了那劲之后她也没觉得怎么疼,她最怕他知道事情真相后疏离冰冷的语气。楚非烟就那么睁着眼睛,眼泪就从那双眼睛里往出冒,跟泉眼一样,眼泪怎么就这么多楚北尧的脸色非但没有柔和下来,反而用了严厉的语气:“还哭,这不是你自找的?”“这点疼都忍不住,你还有胆子跑去看狮子,还是没有关在笼子里的?”楚北尧气极之后便是后怕,要是再严重点,会到什么地步,他不敢想,一点也不敢想,便只能恶狠狠的瞪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偏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哭。他两手都被淋湿了,他其实给小女人擦了半天眼泪了,从躬着身变成蹲在床边儿上了,两个人视线是相平的。见楚非烟一直掉眼泪,楚北尧真以为是很疼的,心里边是想这孩子眼泪这么多以后肯定不能离了他,边是想着该叫医生来看看,所以就要起身去叫医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