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南都,竟然挑不出点好的。都带下?去吧,别挡了我的眼。」下?首管事?眼底划过一丝哑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指挥着人搬着东西离开。小厮们前脚刚踏出屋子,后脚,千娇百媚,各色各样的美人就莲步而入,在极尽奢华的大殿内跳起舞来?。「春墙颓,与奴归,半掩衣裳帐里闺……」曼妙而又?暧昧的乐声响起,拉扯黏腻着透过大殿,飞向屋外奇石为底的院落,宁桉瞇着眼,懒洋洋地看着,心底却盘算起来?。那日在都督府,她一眼明白?管事?不会放过她们,若是再不作为,恐怕难逃一死。可一个全无记忆,地位地下?的异乡人能做些什么?短短剎那,宁桉就决定赌一把。那颗从她醒来?就一直戴着的珠子,精美,华贵,绝非普通人家可以拥有的物?件。把它露出来?,无异于通向三种结果。其一,都督府认了出来?,可珠子带来?的身份是负面的,宁桉可能会被扣押,囚禁,但这好歹也是死刑变死缓,只要不是斩立决,宁桉有信心能活下?去。其二,都督府不认识这珠子。可若真是这样,宁桉也认了。失忆+病弱buff,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若是还不成,那就不成吧。也不是非得?活着,早死早超生。但从昏迷中一睁开眼,宁桉却惊了。彷佛得?到?了命运垂怜,一切都朝着最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妄想的方向去发展。那红珠在越国,似乎代表了某种高不可攀的地位与权柄,以至于南都上下?官吏,对她毕恭毕敬,极尽讨好。她的视线扫过下?方舞女。连独属于皇家的上院,都出来?献舞了。「洛娘呢,」看着看着,宁桉忽然发问。奇怪,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看过比这还惊艳的舞蹈,嗯?原主吃的这么好的吗?管事?的一激灵,连忙膝行着上前,「洛娘子正?在偏殿呢,小的这就唤她来?。」「嗯。」宁桉点点头,眸色微深。多亏洛锦娘机灵,趁着世家子们吓懵了的劲,干脆利落地把她运回了溪霞院,并死死瞒住了失忆的事?。醒来?后,她又?做出一副沉迷酒色不理俗事?懒见俗人的样子,才蒙混过去。「大人,您找我。」言语间,银簪绿裙的洛锦娘戴着面纱,款款走了进来?。眼神一个示意,那管事?就带着舞女们退了回去。洛锦娘站在原地,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上院姑娘们一个个肃容敛目,连羡慕都不敢露出来?地从她身旁行礼走过,心底一片复杂。不过几日之间,靠着使臣宠姬的名头,她的身份一下?子高贵起来?,可真是……一日地,一日天。「大人,」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宁桉旁边,撒娇一般依偎下?去,被面纱遮住的口?唇细语。「打听到?了,国都来?的官员,午后便到?。」「!」宁桉指尖猛地一紧,深吸一口?气,故作随意地点了点头,洛锦娘就心领神会地退后半步,捡了把琵琶弹奏起来?。宁桉心底沉闷,这两日,借着使臣的身份,她搞到?了许多本书,渐渐地弄清了形势。她那颗红珠叫做天珠,在越国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象征,堪比历史上的帝赐九锡,代表着最高礼遇。可在越国这样的国情?下?……这珠子,自?然只有男人有。宁桉心底骂娘,又?不由?得?庆幸。多亏她处处防着,一会男装打扮一会女装打扮,硬生生把自?己?塑造成个性?别混乱的神经病,又?不让南都的人近身,才勉强混过去。至于溪霞院,宁桉眼眸晦涩,她们眼下?全靠自?己?这「使臣」的权势护着,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切都还在掌控范围内,若无意外,宁桉可以蛰伏着,找个机会假死脱身。可偏偏,好运气用?光了。「可有打听到?国都来?的是哪位官员?」宁桉轻声问。「消息不多,」洛锦娘在扬弦时点头,琵琶音遮住微小的交谈声,「这位大人姓江,年前突然出现在朝政中,深受陛下?宠信。」「这次来?,是领命前来?调查南都今年税银不足的事?。」江?宁桉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字的时候,像是有轻羽滑过湖面,泛起阵阵浅波。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伴随着这感情?一起浮现的,是夹杂着愧疚种种的复杂情?感。莫非是原主记挂的哪个人姓江?宁桉心头狐疑,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繁杂的情?绪,专心思考起下?午如何「见」这位官员来?。这位远道?而来?的官员,究竟是好是坏?***另一头,前往南都的官道?上忽然冒出一辆马车来?,这马车既精巧又?奢华,光车厢就比得?上别家的两倍大,千金一木的木壁上,更是宝石镶嵌着繁复的花纹。还没有消息……马车内,素衣黑裳,头戴帷帽的官员眸色沉沉,从窗外看向远处连绵的群山。越过这一重重的山峦,就是景国的地界了。马车疾行,很快就驶入城外的护城林中,江晏青收回视线,指尖不由?得?微微摁住掌心。几日前,他忽然得?到?消息,景国好像出了什么事?,将领们都在秘密找人。听到?下?属汇报的那一刻,江晏青心头重重地一跳,紧接着,连绵不断的消息传来?。宣武将军,昌仪公主,隆狩帝……各方的反应不断汇集,最终导向他最不想见的那个结果。宁桉失踪了,死生不明。那一刻江晏青几乎辨别不出自?己?的情?绪,只记得?他面前下?属见鬼一样的表情?。百家报,北砚疫病,朗月郡主的赫赫战绩早就落在越国官员的眼里。从意识到?这点之后,江晏青就以极快的速度往上爬,在一堆人看不可置信的眼光里,他终于爬上了高位,摁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官吏。可意外还是发生了,江晏青慢了一步,越国皇宫里的密令,就重重传到?边界来?。呵……看着越来?越近的都城和那些翘首以盼的官员,江晏青扯着嘴角冷笑一声。位极人臣又?如何,终归这天下?,是越帝的天下?。「大人!」思绪流转间,马车缓缓停下?,城外等候着的都督等人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从马车里落下?的衣角。轻飘飘的白?纱顺流而下?,挡住外界的一切目光。果真是个怪胎,都督牧劲腹诽两声。越国上下?除了他,哪有官员日日面纱遮面斗笠遮形的呢,他怎么不再裹两层裹成干尸啊。偏偏陛下?还特别吃他这一套,什么直颜天子,阿呸,活得?跟个娘们似的!想到?这,牧劲忽然想到?城里另一个不男不女的怪胎,脸色更黑了。今年犯太岁是吧,越国这么大,怎么破事?都出在他这!牧劲一抬眼,却看见那被面纱之上黑如墨一样的眼睛,冷飕飕地看着他。「牧大人似乎心里有事??」官员轻说。「!没有没有!」牧劲浑身一颤连连摇头,谁不知道?这疯子,先前有个官员在因为景国的事?,在陛下?面前说自?己?牵肠挂肚忧心难安,这疯子竟然半点招呼不打,把人活剖了。他们被「请」过去看的时候,那场面叫做一个牵肠挂肚。呕——等等!牧劲心头忽然一动,一个被压下?去的想法又?跳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不知道?近日陛下?有何指示,怎么……」「嗯?」江晏青心头忽然一滞,就听牧劲酝酿着开口?,「也是下?官接待不力,竟然让使臣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