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只是说了一句,为什么。
小郡主蹙起眉头,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还是陛下为什么。
姐姐,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仙上是拼着一股什么劲儿过日子的,但对我来说,我只想活着,一面镜子,一张脸,就是求生的全部筹码。
邝露一怔,问,你故意送来的那个梦……
小郡主无所谓地抬起双手,袖子落下,双臂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陈年伤疤,映着她雪亮娇俏的脸,显得格外丑陋。
是,那个梦当然有些真的。小郡主说。
若陛下肯护我周全,我往后便不必辗转求生。
邝露叹气,你的脸与昔日的水神仙上如此相像,真身又是一尾红鲤鱼,鸟族这般处心积虑,陛下自然起疑。
小郡主道,鸟族有鸟族的盘算,我自有我的,两不相干。况且……若陛下仍心系水神仙上,这多少不算一步坏棋。
你说呢,姐姐。她灿然一笑,反问邝露。
是么?你太低估陛下了。邝露道。
小郡主换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我自是不如姐姐懂得陛下。
邝露说,不知郡主何意。
小郡主抚掌,陛下借走宝镜那天与我说,我轮廓与水神仙上确有些相似,连带从未懂他这一点,更是有过之无不及。我当时自是不解其意,今儿见了姐姐,倒是好像有些明白了。
你们大我好些年岁,却好似全都越活越回去了。她嬉笑道。
姐姐,这盘棋我只算错一步。我知你在意,却料不到你仍是信他。
如今更有何好问。
邝露心中愈发如乱麻。细数从前,事事皆非,满盘落索,可在遮眼浮云后,好似并非没有柔情暖意,叫人难谈悔不当初。
小郡主向封印的边界又走了一步,再向前,封印的灵力就能往她身上狠狠溅出几道口子。
她说,天妃姐姐,自幼多少人辱我欺我有求于我,过眼烟云,都算不得什么,我向来只记开心事。那段时光,你宫里的桃酥杏酥,是最好吃的。
半晌,邝露只是怅然问她,陛下将如何发落你。
他已令人将宝镜归还,大概不日就要押我到洞庭湖底。姐姐,想必往后你我不会再见。小郡主的笑颜仍然灿烂,一如初见。
邝露迈出折月楼,借了一点小鱼红线的灵力,将封印囫囵补回。
洞庭湖底……想必润玉已知会彦佑。
她瞬间反应过来,年轻的女孩子到底是得偿所愿,尽管以余生自由为代价。至于往后鸟族生灭,小郡主自是不会在意。
邝露沿着宫墙缓缓前行,梨花如雪,幻像或真相,满目茫茫。
远远见得润玉自宫墙另一端走来,他们抬眸对视,各自停下脚步。
邝露大病初愈,离宫匆匆,自是来不及盛妆,不过是在平日喜爱的水绿色衣裙外多披了一件外袍,脸上几乎没有半点脂粉可言。润玉也未着天帝朝袍,只是穿了一袭白色常服,翩翩一如少年时。
他们好似还很年轻,仿佛仍有许多来不及与不可追,可以从新来过。
所有人都以为她应是至懂他,包括她自己。她太懂他,不敢不懂他,不舍得不懂他。一颗心整个人,风刀霜剑都愿扑上去为他挡为他疼,以至于,有时竟又不敢太懂他。
许多心思,站远了,反而看得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