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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能谦让一下?”叶星辞赌气般给自己夹了一块更大的,黯然想:曾经那个会在吃面时把肉浇头都给我的贴心情郎,一去不返了。
“面对男人,我没什么可让的。”地铺亲王在一块排骨上找回了排面,可怜巴巴。
楚翊把碗里的饭吃得一粒不剩——恒辰太子也是这习惯。他说句“我去看书了”,便离席径自前往书斋。
叶星辞捧着比脸大的海碗,也把饭粒刮净。他踌躇片刻,随后取来自己最喜欢读的书。他绕过大屏风,横穿中厅,又经过一道镂花月洞门,来到西侧的书斋。
叶星辞以为楚翊正读书或习字,没想到这小子坐在窗边的案旁托腮出神,面前一盏热气氤氲的清茶。烛光将男人俊逸的侧颜投在窗纸,睫毛如歇在窗棂的暗蝶。见他来了,对方才不动声色地随手抄起一卷书。
叶星辞心里一揪:你哪里是想看书,分明是躲着我。
他靠坐在不远处的坐榻,拔下碍事的珠钗,将青丝半束,给自己梳了个未成年男子的发型,英气逼人。接着开始看书,故意将封面的《兵略》亮给男人,悠哉道:“虽然九爷已经厌弃我了,可我还是喜欢读你写的书,足见我有情有义。”
“足见我多么有才华。”楚翊不抬眼皮地淡淡搭腔,“小五,我没有厌弃你,我只是……很平常地对待你。人与人,不是只有热爱和厌弃两个极端,还有中间的一大段不温不火。”
叶星辞眼圈泛红,倔强地抿着嘴唇,轻哼一声。
一个人,当着另一人的面醉心阅读其著作,确实会激起对方的优越感,大大满足自尊心。地铺亲王赚足了面子,深眸凝视着认真读书的少年,嘴角得意一挑,往后一靠:“小五,再帮我沏一杯茶。”
“自己去,明明你离水壶更近。”叶星辞头也不抬,“虽然我只是一介侍卫,舞姬的儿子,但我不会伺候你。再说,你不是不认我这个老婆吗?干吗支使我?”
一点没变,还是那个令人倾心的爽利的“少女”。唉,自己选的,只能含泪把日子过下去。楚翊不怒反笑,自己沏了茶,话不禁多起来:“你也就能跟我叫板。你在齐国宫里当差,公主娘娘们叫你沏茶,你敢不遵?”
“肯定不会抗命啦,大齐皇家给我发俸禄的,买了我的侍奉,而你又没给我钱。”叶星辞干脆地抢白。
楚翊被呛得顿了一顿,甘拜下风:“你这张嘴,真是能吃又能说。”
“还能用来做别的。”叶星辞双唇“啵”地打一声响,孩子气地顽劣一笑,“你教的么,九爷。”
楚翊盯着那红润的唇瓣,难堪地侧过身,冷冷道:“我教的?在这段孽缘开始时,分明是你主动吻住我。”说到这,他又因被意外斩断的美好姻缘而恼火,愤懑地攥拳。
“怎么成孽缘了?”叶星辞无辜地眨巴眼,“你不是说,那叫不期而遇吗?”
“或许也可以叫冤家路窄。”
这次,轮到叶星辞哑口无言,干脆背对男人,不再搭理,专心读书。对方却主动招惹,略带揶揄:“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儿时为何打扮成宫女的样子?从小就有特殊癖好?”
叶星辞没好气道:“只是陪公主胡闹而已。”
“那……”楚翊忽而放轻声音,口吻轻佻,“你是本来就喜欢男人?”
“才不是!我只喜欢——”叶星辞愤然扭头,星眸怒瞪戏弄他的男人,生生把那个“你”字吞回腹中。未出口的话,滑回喉咙时,带来剧烈的苦涩,逼得眼眶潮热。
这个男人,用温言软语哄走他的心,还反过来问他是不是天生喜欢男人。他本来也想娶老婆的啊!
“随便问问而已,你急什么。”楚翊带着报复心,快活地欣赏他的窘态。只是,笑意很快被少年犀利的言词给砍平了。
“楚一只,我知道你为何这么问!”叶星辞起身,将书卷起化作利剑,凌厉地指向楚翊,“你想借此削弱这段感情的特别之处,以便更彻底的放手。你在想:啊,最好这小子本来就喜欢男人,而不是单单喜欢我,所以他没什么特别的。换个男人对他好,他也一样交付真心。所以,我可以不珍惜他。”
字字珠玑,如无形的快刀,将楚翊的心剖了出来,切成片晾在桌上,幽微的心思无所遁形。一向临危不变的他脸色发白,舔了舔嘴唇,垂眸不语。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是一开始就喜欢男人。”叶星辞的语气,像啃甘蔗似的干脆,傲然昂着头,“你觉得,我是一下子就接受你的吗?面对你,我也经历过纠结。我质问自己,怎么可以心动?对一个男人,一个曾经的敌人,一个拿我当女人的人。可我还是相信,爱可以冲破一切隔阂……算了,不说了。我是骗了你,可我为了我们的感情暗中努力过,如今的你却只会逃避。你呢,想放手就放手,不必踩老子一脚来下决心。”
楚翊僵坐着,沉默了足足半柱香,才低语:“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你这嘴怎么像连弩一样。”他试图找回场子,冷然道:“叶小五,我没逃避。有亟待解决的难题却躲闪,才叫逃避。我和你之间没有难题,也没有恩怨,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一段共同的经历。”
“不逃避,为什么打地铺?”
“忆苦思甜。”
二人在静默中各自读书,只是楚翊许久不曾翻页。
叶星辞扫视墙上的书画,目光落在那幅四字横幅——藏器待时,没有落款和印鉴。他轻声问:“藏器待时,是恒辰太子的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