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倦:“凌晨。”
祁渐:“准确来说是早上七点,师兄验算过三次才打的电话。”
孟秋也去拿纸和笔,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周朗的这个课题他们在场的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个核心公式是近十年来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无法证明的难题,他们私下尝试过,太难了。
理论过于先锋,业内基本没有人敢踏足这个方向,周朗就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跌跌撞撞走了这么久,前路茫然只能不断试错,然而结果出来的这一瞬间,才发现大道至简。
王彧钦是最后一个到的,今年是他读陈北星博士的第三年,也临近毕业,上个月他和周朗出去喝酒,两个人闲聊时周朗还玩笑着说:“搞不好你毕业比我还早。”
王彧钦听了其实只有心酸。
周朗博士读了整整八年都没有毕业,院里当年下过通知,按规定要勒令退学,拿不到博士学位。
年近四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他抱着自己堆积成山的废弃草稿纸,第一次说出“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这样的话。
陈北星也第一次什么都没有说。
他从来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决定,但就在这一刻,他看着自己崩溃大哭的学生对自己当年做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是不是他做错了?
是不是他根本不应该对周朗说那些话?
是不是他早就应该劝周朗转变方向?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给周朗任何希望?
先锋课题有多难做他不是不清楚,他和吴绪同门多年,见识过吴绪崩溃的每一个瞬间,也眼睁睁的看着吴绪心态大变,最后忘了自己为什么出发,他都知道,这条路本就不是谁都能走的。
陈北星终于有些畏惧,他畏惧自己会毁了一个人的一生,他不再坚定。
因为他明白周朗这一路走来有多难,也明白周朗有多努力,其实只要周朗当年转变方向,去做和他们一样的课题,现在也早就已经在江大任教,是荣誉满身的周教授。
陈北星手指发颤,说不出一句话。
他同样对这一切感到茫然。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他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天才,陆京迟是天才,陆京迟的学生庄倦是天才,李越和祁渐也是天才。
每个人都是天才,但没有一个人帮得了周朗。
巨大的困顿与磨难能摧毁人的信念,陈北星怕周朗会想不开,那段时间他甚至不敢离开研究院。
院里在施压,陈北星也很颓废。
他替周朗想了无数种退路,却唯独没想到周朗会对他说:“老陈,再帮帮我,再给我点时间。”
他想了无数种退路,唯独没想到周朗没打算退。
周朗说:“做这个课题这么多年其实我心里有隐约的预感,这个方向是对的,是对的,我只是暂时还做不出来,但它一定是对的。”
陈北星的心理防线比周朗溃退的早,但又因为周朗的坚定再一次筑起。
明明当年他们所有人就都清楚这条路充满了坎坷,周朗没有退缩,他为什么要退缩,他的退缩让周朗这八年的坚持像一个荒唐的笑话。
他拍了拍周朗的肩膀:“院里那边我去解决。”
以前都是院长追着陈北星跑,但这一年陈北星踏破了院长的门,他用自己一生的荣誉去替周朗担保,替周朗申请博士延毕第九年。
院长很为难,因为这不合规定,文件里白纸黑字写着,周朗这种特例很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