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夜里,天暗得还是早,沈却去的时辰,天边还隐约可见几寸光,这会儿回去的时候,天色却已然黑透了。
寒夜里,黑墨铺就的夜色之中,连一丝月光也不见,沈却越走心底越凄凉,茫茫然的,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现下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回到房里,沈却把床底下藏着的木箱子搬出来,将里头的银子同银票都点了一遍,旋即又起身去取那条悬在床头的绿檀手串,用绸布包了,一同放进奁匣里去。
他想把这些都送去西川。
可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都已经是三日前的事儿了,王爷与师父必然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派去的人想必一早便乘快马走了,眼下又有谁肯替他去送呢?
他浑身酸软,方才的冲动过后,心里的一口气也泻了,沈却抱着那箱奁跌坐在地上,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像一场燎原山火过后碳黑的林,所有生机都消失不见,而风卷着那无数灰烬,在他心里散成了无边的落寞。
对于沈却来说,最可怕的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是他发现自己竟无能为力。
他只能在离西川千里之外的京都,惴惴不安地等着消息,除了在心里为沈落祈祷,他什么也做不了。
*
亥时过半。
林榭慢悠悠地踏进兰苼院,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每一步都踩在了那哑巴留下的一串脚印上,那明显大一圈的鞋印将下头的印记牢牢覆住,而后者便只剩下一圈模糊的轮廓。
沈却那间屋门是关着的,林榭轻车熟路地从袖里取出一只铁钩,往门缝里一掏,却没立即听见门栓落地的动静。
他上前一步,从那丁点门缝处望进去,才发现今日这哑巴的房门压根没上栓,林榭伸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他挤身进去,又锁好门,这才转身去看那歪在几案上的沈却,他一手托着腮,一手捧着酒杯,案上连盘花生仁都不见,只有酒水一杯一杯地灌下肚。
“怎么一个人躲在屋里喝闷酒?”林榭忽然开口。
桌案边上的沈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让酒水呛到了,偏头猛咳起来,一张脸呛得通红。
林榭上前几步,伸手拍了拍他后背,等他顺过气来了,才又开口:“你学坏了,和人学起吃酒来了。”
沈却抖一下,甩开他手,他就是吃醉了,也还是很恨他。
林榭也不恼,那只手都攀上来,在他后颈上的牙印旁又搓又揉,闹得那一圈肌肤比那破了皮的伤处还红。
沈却心里烦死他了,带着椅子往旁边挪了一挪,又重重打掉他手。
“怎么这么凶?”林榭一副委屈模样,好像方才那欺负人的手并不长在他身上,他嘴里委屈,手上却使劲,攥着沈却手腕重重一掰,就着他手吃了口酒。
“屠苏酒?”林榭皱一皱眉,嫌弃道,“甜死了。”
沈却寻常滴酒不沾,屋里自然也不储酒,这坛屠苏酒是元日时府里统一送的,元日那天他没来得及尝,便藏在床下了。
他不胜酒力,几盏便醉了,更何况这会儿半坛子已经落了肚。
见林榭抢他酒喝,沈却抬手一把将那酒坛子藏进怀里,可惜那酒坛子没封盖,他又抢得急,酒水洒出来,在他胸前濡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