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里。
陶衣如坐在几案边上,正给个小孩儿看诊,她原本惯常是待在堂屋里接诊的,只是如今堂屋、偏屋那一小片地儿,眼下都叫谢时观同他那两个随侍给霸了。
她自个倒不是很怕,可若是叫这些乡民们不仔细撞见了那身佩长刀的随侍,以及那位时不时就要犯癔症的主子,只怕来这儿的乡民们没病都要被吓出病来。
可有些疾症来势汹汹,不好多耽搁,因此陶衣如便只好开了扇偏门,要这些来看诊的,都直接从这道门里进主屋,好避开那三人。
今日这会儿来的是个带着小孙子的老妇人,本来还好端端地在那几案边上坐着,可看见沈却进来后,便像是看见鬼怪一般,连药都差点顾不上拿,拎着那小孙子便起了身。
“药咱们先拿回去吃了,”那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忙忙乱乱地往门口退去,“买药钱先赊着,晚点我让他耶耶送过来……”
话音未落,就见她拽着那男孩子一路小跑着出了屋门。
这些村里人哪里知道这乡绅一系没落的缘由,只当这沈却乃是个灾星妖魔,谁沾上了恐怕都得走霉运,要不是她这小孙子今日实在病得难受,她才不敢带着孩子上门来。
沈却从来敏感,哪里看不出她那眼神里都写了些什么,因此脚下稍滞,缓了缓,但还是径直朝着那几案边上靠去了。
陶衣如也看了眼那老妇人的背影,故意说:“走得这般急,这阿嬷也不怕崴了脚,上回她家那老翁也在我这看的咳疾,如今还赊着银子赖着账呢。”
说完了,她才又抬头,往这哑巴身后探了探,低声问他:“你怎么有空过来?他肯放你出来了?”
顿了顿,又问:“思来呢?怎么没一道带过来?”
沈却垂眼看着她,却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了呀?”陶衣如笑一笑,“干什么这般严肃作态?你要吓到我了。”
沈却于是这才慢吞吞地解开了那殿下丢给他的钱袋,王爷随身带着的这只锦袋里从不放碎银,沉甸甸的,满装着金锭,最底下甚至还铺了一层明珠,很是豪气。
他不敢多拿,只从那最上头取了一锭,约莫着有五两重,郑重地塞到了陶衣如手里去。
陶衣如看了眼那金子,怔楞片刻,又抬起头:“给我这个做什么?”
“我要走了。”沈却怕她看不懂,因此手上动得很慢。
“去哪?”陶衣如立时便追问道,“回京去啊?”
沈却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走?”她又问。
“明、早。”他在她手心里轻轻地写。
陶衣如默了默,而后低声问道:“怎么这么急,你这腿伤不是还没将养好么?是不是他逼你的?”
沈却摇了摇头,顿了半刻,才手语道:“我在京都里还有亲人,也不好叫他们一直挂虑着。”
陶衣如不知道领没领会他的意思,可也没再多说什么,收起那几案上的药单,而后又站起身来,把那金锭塞回到了沈却手里:“这金子太贵重,我找不开。”
这金锭打眼看去,便知道成色极好,就算按市价给换了,也少说能兑个五十两银,虽说陶衣如勤奋又俭省,手头上倒是有些积蓄在,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也凑不齐这么一大笔来。
沈却愣一愣神,不肯去接,又点一点她手,在她掌心里写道:还你的。
“你原也只欠我二十五两,前些日子又帮着干活、采药,那五两便抹了不要了,”陶衣如说道,“你若是实在拿不出零的,日后有空再来这儿还我便是,我不收你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