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她。”丰甯应一声,好奇道:“她以前没到过金陵,你怎会识得?”先前惊鸿一瞥,那女子妆容精致,眉眼楚楚,宛如池中娇莲般惹人怜惜,正是魏国公府的三娘子谢湘容。这一世虞莜自是没见过,但这人前世入了建康宫,靠着皇兄的恩宠,一路做到贵妃。“皇兄还没选妃吗?”她离开金陵前,宫里已在筹备大选了。“选了呀,一次纳了十好几个呢。”丰甯拧眉一脸怨怼,“你还不知道,杜龄音被封了淑妃,眼下是你皇兄跟前的红人。”怎么……改了杜相的女儿?虞莜略觉这事儿蹊跷,这才问秦昶,“谢家来洛阳做什么?”她平日从不过问外面的事,定是见谢洵来了才这么关心,秦昶斜睨着她,哼一声,“送钱来的。”虞莜:“……”这人什么毛病,不会好好说话?白瞎了刚才替他拉拢人心。他不说没关系,虞莜拉了丰甯就走,几句话听她交待清楚,哦……原来是上回显摆玄天卫,拉来的大买卖。祭坛离皇宫不远,一行人按步当车,丰甯还惦记着前程,跟秦昶赔笑脸,“太子您看,以我的身手和军中资历,能不能进玄天卫?”她倒是精得很,玄天卫不仅是皇家禁军,也是北齐战力最强的一支部队,遭逢大型战役或随驾北征,当之无愧的精锐主力。玄天卫中亦有女将,大多是北齐世家、将门之后,秦昶负手而行,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玄天卫鳞选严苛,你的出身……得参加外围选拔。”丰甯以拳击掌,就知道,有嬿嬿这层关系,秦昶一定会给她开后门,不会因为她爹是丰承毅就歧视她。外围选拔是给非世家子弟、亦即寒门平民的一条进阶之路,考核难度加倍,但她是谁呀,会走路起就在军营里混,绝对难不倒她。谁知秦昶像是耍着她玩儿的,“今年的选拔已经结束了……”丰甯瞠目:“你……”“不过嘛……”秦昶慢条斯理拐了个弯,“孤念你是太子妃的好友,倒是可以网开一面,专门给你加一场考核。”说着,还朝虞莜邀功似的挑了挑眉。丰甯被他搞得起伏跌宕,面子上有点下不来,不肯再上赶着巴结,抱手斜眼看他。秦昶便也不再卖关子,言简意赅道:“今年曲山大猎有一场围巢打穴,你若胜出,便可加入玄天卫。”丰甯愣了半晌,脸色阴晴不定,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围巢打穴要布阵,我如今孤家寡人的,上哪儿找班底?”秦昶笑容愉悦,大步朝前行去,“哦,这就是丰小……娘子,自己的事儿了。”丰甯恶狠狠盯着那道背影,恨不得在他脊梁骨上剜出俩大洞,白赔笑脸了,穿上龙袍就是太子了吗?狼崽子还是从前那个、猫嫌狗不待见的玩意儿。虞莜见她气急败坏,几乎失笑出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有何难?我的乌衣卫借你布阵。”对啊!丰甯转怒为喜,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姜皓,“这下可……”“嘘……”虞莜扯她一下,明亮杏眼向前一睨,丰甯意会,连忙噤声。秦昶离得较远,虞莜这才问起她,“你的事,怎会被人识破的?”丰甯打出生便当小子来养,府里唯有带大她的奶娘知情,至于外人,虞莜沉吟道:“只有陆夫人和皇后知晓……”“不是她俩说的。”丰甯摆摆手,一脸郁卒,“是有人找到当初接生的稳婆,不用说,肯定是杜相那老贼。”虞莜默默点头,陆夫人应当不会外传,她还担心是嫂嫂说的。丰承毅父女,前世是她稳定朝局最有力的后盾,眼下离开不过半年,杜相就迫不及待动手,看来金陵朝局的内斗,已然愈演愈烈。“这回我爹遭了我的牵连,这才被指派带队来北齐演猎。”丰甯有几分颓丧,又问她,“听说你在苍洄山遭遇诸奚敌袭?”虞莜嗯了一声,“也是杜相指使的。”“嘿,这老匹夫。”丰甯捏了捏拳头,“好在你是跟着秦昶走的,以北齐的战力,收拾苍洄山那群屑小不在话下。”她朝前面那个背影挑了挑下巴,倒是有两分欣慰。“过去你在的时候,陛下还没那么偏信他,如今可倒好,再加个杜妃夜夜吹枕头风,嬿嬿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皇兄他……真真是个昏君。”“本来就是事实。”虞莜语气平淡,“我嫂嫂怎么样?”“如今身子重。”丰甯在身前比划一下,说起这个就来气,“听说那杜龄音隔三岔五就要上长春宫闹腾一回,陛下只会和稀泥,面上对皇后娘娘嘘寒问暖,每日补品不断,夜夜宿在别的宫里,一下子选了那么多女人,一时半会儿哪睡得完?”丰甯就算回复女儿身,性子也还是个男人,虞莜无奈叹气,她忧心嫂嫂,眼下已是这样,待到小侄女降生,皇兄更将雪上加霜,再不念夫妻之情。看来杜龄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跟谢湘容有得一拼。前世谢湘容入宫也是先封的淑妃,她并非谢家嫡系,是二房谢宸宏的女儿,皇兄忌惮江左,却对她恩宠有加,在皇后诞女后不久便升为贵妃,只能说心机手段颇为了得。这样的人才,在谢家当为奇货可居,却没被送进建康宫,而是跟着谢二爷到了洛阳,看来这一世,魏国公早早起了别的心思。从她嫁给秦昶远离金陵起,今生的轨迹已然发生改变。重生时隔半年,她当初一心盼着故国覆灭、秦昶斩杀皇兄,令她前世大仇得报。而今身在北齐,这份念想没那么强烈了,因着故友的到来,反而生起几许思乡之情。她记挂着嫂嫂,以及一同长大的亲朋好友,还有那一城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回到含章殿,虞莜留下丰甯一道用晚膳,秦昶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饭后又拉了人出来溜弯消食。虞莜一路低头想着心事,秦昶在旁则一个劲冒醋气儿,谢洵哪点比得上他?也就长得还可以吧。行过一处廊柱,他揽腰一裹,将人抵到柱子上,贴在她耳畔厮磨,嗓音低哑,“累了一天,今晚咱们早些睡……叫丰甯赶紧回她的飞羽殿去。”亲吻密密落在颊上,热力蔓延着来寻她的香唇,虞莜回过神来,一指抵住他的唇,“将来若有一日,你可会带兵攻打金陵?”嗯?秦昶微一愣神,意态诚挚向她保证:“绝对不会,那是你的家乡,便也是我的家乡,我怎会让它祸起兵戈、生灵涂炭?!”“……”虞莜不叫他亲,一把推开,“丰甯刚来,我想她陪陪我,夜里我和她睡,这几天你回明神殿住吧。”秦昶怀里一空,满腔柔情蜜意尽化泡影,盯着那道柔婉倩影磨牙。谁说丰甯没威胁?这家伙变作女儿身,就要来霸占他的床,他的媳妇儿!四十“可见是心虚。”丰甯在含章殿连住几日,最后是秦昶私下里以猎场考核为要挟,这才火速卷了铺盖滚去飞羽殿。乌衣卫的值营在东宫西侧,隔着校场便是飞羽殿,丰甯跟姜皓商议过后,定下五十个人选,在校场日夜操练。秦昶见此倒也没说什么,来前他便应了姜皓,乌衣卫虽是太子妃的私兵,但里面有人想在北齐挣军功升迁,一律按玄天卫的待遇从优选用。白日里虞莜闲来无事,也会去校场看一会儿丰甯练兵,近来似乎秦昶也特别闲,总陪着一道来,有时手痒,还要下场与众侍卫切磋几把。虞莜看了两日便不去了,她开始接手宫务,偌大的武昭宫主子没几人,宫人倒有近千数之多,每日大小琐事不断。梅染自从忙完了她的婚事,便开始着手打点她的嫁妆营生,这日虞莜找到秦昶,“我打算在洛阳开铺,可能需要借助安家的人脉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