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赵平津的车。高积毅缓了口气,这会儿才觉得整个大腿的肌肉都在紧绷着,他重新挂挡松开手刹,车子缓缓地后退,停在前面的应急车道,高积毅打开了双闪灯,跳下了车。方朗佲已经率先跑了过去,又再看了一眼车牌,确定是他的车,他伸手就要拉车门:“舟子!”车门锁了,他探过头去看,车窗倒出自己变形的影子,看不见里边的情况。高积毅和陆晓江过来敲车窗,冲着里头喊:“舟子?”毫无反应。高积毅伸拳猛地一捶车窗,大喊:“舟舟!”情急之下手劲大,车门都震得嗡嗡直响。下一秒,车门忽然嗒地一声,锁开了。方朗佲推开了车门边上的陆晓江,车门开了一道缝儿,方朗佲伸手一把拉开了。赵平津坐在驾驶座上,身上的外套脱了,身上穿了一件毛衣,指间一点幽幽红光。方朗佲冷汗直下。赵平津抬眸轻轻地扫了一眼车外。陆晓江心头一惊,脚下不自觉地后退,退到了黑暗中。高积毅说:“你小子吓死人。”赵平津面色寒白:“怎么了?”高积毅心有余悸:“你没事?”赵平津将烟放在唇边咬住,手撑着座椅,跳了下来,身体一晃,撑着车门站住了。这会儿看他,跟方才在酒庄里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方才嚣张跋扈的神采全都不见了,他独自待着的时候,面容平静得诡异,更显得消沉,烟仿佛抽多了,嗓子沙哑:“什么事儿大惊小怪的。”高积毅松了口气,火气蹭蹭地直往上冒:“我操,沈敏以为你出事了,你她妈有病是吧,车停这儿灯你也不开一个?黑灯瞎火的哪个司机看得见你?我说舟子,你要搁这儿不想活了你可真一点儿也不冤!”这会儿后面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闪了闪车灯,沈敏和司机也到了。赵平津眉头一直微微皱着,仿佛忍受着疼似的,他的身体一直倚在车门上。雪一直细细碎碎地下,落在了头发上,赵平津从车上下来,本来就穿得单薄,方才出来得着急,方朗佲几个也是大衣都没穿,几个人站在高速路上,没一会儿就冻得不行。高速路上车来车往,是十分危险的事儿。沈敏上前来,看了他一眼,立刻说:“高子哥,朗明哥,给你们添麻烦了,大伙儿在站着这儿不安全,先回吧。”司机拉开了后门的车门,赵平津仍然没说话,转过身,隔着车灯的一束光,陆晓江一直站在车后,他看见,赵平津的鬓角全被冷汗浸透了。沈敏将他送进了后座,递给他一个保温杯:“您的药,保姆刚熬好的,我今天工作了一天,不给您开车了,怕不安全。”chapter25沈敏将他送进了后座,递给他一个保温杯:“您的药,保姆刚熬好的,我今天工作了一天,不给您开车了,怕不安全。”高积毅找到了高速出口,调转车头,往回开去。车厢中忽然安静了,气氛莫名的沉了下来,三个人都不说话。高积毅默不作声看了一阵子车,头一个忍不住了:“老二,给小敏打电话。”方朗佲依言掏出手机给沈敏打电话。方朗佲按了免提,对着沈敏说话:“小敏,你们回到那儿了?”沈敏声音还是那样儿,平平淡淡的:“四环边儿上了。”高积毅一把抢过电话劈头就问:“小敏,他到底怎么了?”沈敏没敢说话。高积毅怒了,冲着电话吼了一句:“沈敏,你防谁都好你还防我们仨,他要真出了事,谁不难受,我他妈会害他不成!”“高子哥……”沈敏答应了一声,而后又沉默了。方朗佲也有些急躁起来,忍不住催促了一句:“小敏,医生怎么诊断的?”沈敏声音有点发抖:“初步报告显示溃疡加深,溃疡面有少量出血。”方朗佲心底咯噔一下:“他医生呢?”“医生让住院休息,他不愿意。”高积毅问:“周老师知道吗?”“舟子不让我跟家里说,都是控制住了,他又照常上班。”方朗佲不说话了。赵平津私底下的状态不好,虽说平日里面上不露半分,别人兴许看不出,他们哥几个多少看得出一些,只是他人前老跟没事人似的,方朗佲也想着他兴许慢慢也会好起来,没想到他竟是拖一天算一天的打算了。沈敏有点哽咽:“还是要等病理结果,医生说他现在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尽早预防异性癌变的可能性。”高积毅急匆匆应了一句:“这话舟子知道不知道?”“知道。”“他妈的他是不要命了!”沈敏也不说话了。电话里一片寂静。电话搁在方朗佲的手里,话筒里只听得到沈敏的蓝牙耳机里传来的呼啸风声。高积毅和方朗佲面面相觑,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高积毅跟方朗佲说话:“朗佲,他劝劝他。”方朗佲搓了搓脸:“小敏,你看看他行程,哪天空了一起吃饭,告我一声,尽快。”沈敏缓慢地应了声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后座的陆晓江传来声响,是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高积毅抬眼从车前的镜子里看了一眼,只见陆晓江头埋在手臂里,在黑暗中开始哭。高积毅烦躁地说:“现在你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还跟三岁一样,你就他妈懂得哭!”陆晓江父母调到北京工作那年,他才三岁,父母工作忙,陆晓江自己一个人被反锁在屋里,午后醒来在屋子里哇哇大哭,赵平津那时五岁了,大院里头出了名的调皮捣蛋鬼,他从一楼的窗户翻进去,打开门,领着他回家,赵家的保姆阿姨把他搂在怀里,往他手里塞点心。后来有一年多,三岁的陆晓江,都是被寄养在赵平津家的。比沈敏这个做弟弟的还亲。大了后,沈敏跟赵平津亲近,陆晓江反而疏远了。方朗佲咬了咬牙,拿起了电话:“小敏,你跟我说实话,他心里头是不是——还惦记着西棠?”沈敏在电话那头的黑暗中,没有出声。车厢里只有陆晓江的啜泣声。高积毅吼了一句:“你他妈别哭了!”高积毅伸手把电话掐了。chapter26《春迟》在华影内部试映,第二天,黄西棠陪妈妈去看了。她妈妈说,怕等不到上映了。倪凯伦安排了人,单独拿了电影密匙,在公司内部的一个小放映厅,邀请了谢振邦,西棠带着阿宽,倪凯伦带着她自己的助理陪着她们母女去了电影院。这部电影的最小的观众是倪凯伦的儿子,十一个月的小宝宝,坐在婴儿推车里,跟着妈妈进了放映厅。开场后没一会儿,宝宝就在倪凯伦怀里睡着了,保姆出来抱了出去。倪凯伦在试片会看过一部分,但看正式剪出来的版本,她还是哭了,西棠觉得,也许当了妈妈的人,人比较柔软了。谢振邦仍然是她的男性密友,他是西棠为数不多的男性朋友,她妈妈不知道,仍然以为这一对小儿女互有情愫,谢振邦在外媒中自然多次读过这一段中国历史,纵然并不完全认同电影中稍显浓墨重彩的主旋律基调,但他非常体贴,全程保持缄默。西棠在电影院里陪妈妈坐了会儿,留了阿宽陪着妈妈,自己出去办公室看剧本去了。她一直不习惯在荧幕上看自己,那些喜怒哀乐,自己先体会了一遍,而今如果再看,有种莫名的抽离感。那是丁芳菲的人生,不是她的,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从事这行业小十年了,西棠不用看,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一部戏,她自己,包括跟她对过戏的演员,感情都非常的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