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青虹,是柳默慎昔日遇难逃家时,带出来的丫头。
只是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下来,二人说是主仆,却更像是姐妹。
柳默慎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问:“有消息了?”声音沙哑,颇为难听。
青虹笑着道:“是。线报传来,说大军已经破了鼓纳部,歼敌万余,降敌三千。大军现在已经围了铜水关,攻下铜水关,指日可待。”
说着,她看着柳默慎难见笑意的表情,在心中忖度了半天,才小声说:“丛将军还说了,等到北疆大捷的时候,要带了上好的高粱红,和姑娘痛饮三大坛。”
柳默慎指尖微颤,眼神中,终于多了一丝柔和。
青虹见她如此,心中也是高兴。
人人都说柳默慎无父无母,所以冷心冷情,可是在她看来,自家的姑娘却是最古道热肠的。
不然,她又怎么会为着别人一句“海晏河清”,就千里迢迢地自海外仙山之处回到雍朝,为之出谋划策呢?
最终,还被贼子戕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青虹想着柳默慎今早吐出的黑血,又觉得心中难受,眼睛也热热的,忙低下头去,想要收拾柳默慎写废的纸。
只见纸上写着“永和九年……”
每个字都能看出来,写字的人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可是落笔之处,却虚浮无力。
尤其是“年”字,写到最后,竟然落了墨滴在纸上。
青虹眼圈一红,泪水扑刷刷地就掉了下来。
柳默慎看她如此,反而笑了:“我启蒙的时候,便是写这个。如今,却连那时都不如了……”
青虹心中更难过了,哭着道:“姑娘莫要这么说,丛将军方才说了,必然会为你寻回解药来。”
柳默慎笑了笑:“乔子唐这人一生没有别的本事,不算智计过人,唯独下毒解毒的功夫,宇内无人能及。”说着,吃力地抬起手,为那青虹拭去了面颊上的泪水,柔声道,“傻子,何人不死?你又为何要哭?”
她的这句话,倒让那青虹哭得更厉害了,只见她跪倒在地,扑在柳默慎怀里:“青虹这一生,多亏了小姐,只是……只是……”青虹的哭声越来越悲伤,语气也更加哽咽了,“小姐这样好的人,为何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柳默慎缓缓地坐回到椅子上,将手搭在青虹的头上,半晌,才喃喃道:“是呀,既然已经见识了不一样的天地,那这样的下场,也是好的。”
起码她没有死在二娘的算计之中,起码她没有死在父亲的冷漠之中,起码她,柳默慎死的时候,是天下人人皆知的“佛衣女诸葛”,而不是忠勇公家“克母的扫把星”。
青虹依旧趴在柳默慎的怀里,呜咽着哭泣。
夜色衬着哭声,夜色掩着哭声,显得更哀戚了。
许久,青虹哭够了,才擦了擦泪,直起身子,道:“姑娘千万不要再说丧气话了,如今天下初定,新皇也甚是欣赏姑娘之才华。待到新皇用姑娘之计谋定了关外与北疆,说不定姑娘还能封王拜相呢!到时候一定要让老爷知道,姑娘是何等的厉害,看他后不后悔。”
女子封王拜相,自古少有。
柳默慎听着青虹的孩子,笑意直达眼底。
自十三岁那年,她与青虹被匪人从无相庵掳走,十五年的时光,青虹从没变过,一直是这样无条件地相信她。
至于父亲……
忠勇公柳恒同,自清平五十八年先皇病逝起,便一直遵着先帝遗诏,拥立太子端为帝。
三年的昭王之乱,都没能动摇柳恒同的决心。
柳默慎本对于父亲十分模糊的印象,却因为拥立之事,而清晰起来,只是她早就不在乎了。
她这一生,见识过塞北的黄沙烽烟,也见过岭南的繁花似锦;见过中原的辽阔广袤;也见过江南的富贵荣华。
还见过海外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