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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此宅是霍维棠独居,霍珩不在时,家中便只他一个主人,他用饭简单,偶尔做起活来废寝忘食,那灶台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卖力地燃起火来了。

桌上布着芙蓉脍、鸡汁酱肉、盐水白菜及冬瓜盅,栋兰舀了一小碗放在花眠面前,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主人家身后,霍维棠看了眼,淡淡笑道:&ldo;动筷吧。&rdo;

花眠点了点头,挑了一根酱色竹笋置于米饭上,慢条斯理地咬在了嘴里,一举一动都是自然而温婉的,霍维棠却笑,&ldo;不必拘谨。&rdo;

他这么一说,花眠反而不再动筷了,低声道:&ldo;花眠有事想问。&rdo;

&ldo;问吧。&rdo;霍维棠就着白菜拨了口饭,神色从容。

&ldo;府上霍珩的兵器架,是父亲打造的么?&rdo;

霍维棠以为花眠恐怕要问,府上为何没有婢女,连掌勺的洗衣的都是男人,不过她在自己面前显得格外拘谨。他倒是听说过,花眠先前顶撞长公主,婆媳二人不欢而散的往事。他淡淡一笑,&ldo;是。&rdo;

又道:&ldo;他求我做的。他要练功时,他母亲不允,于是每个月在我这儿多住几天。他从小就聪明,知道我不会为难他,只要他一求,我必定心软,所以偷偷摸摸地在我这儿练功,还让我帮他做个兵器架。&rdo;

&ldo;长公主不知?&rdo;花眠疑惑,长公主耳目众多,恐怕这不是长久之计。

霍维棠道:&ldo;起初不知,后来知道了,但她从不会踏足我这儿,也只能趁着霍珩回她那儿时教训。我不知她动了什么法子,后来霍珩离家出走了。走了三个月,灰头土脸地回来,身上挂满了伤,从那以后,他母亲不再拦着他了。&rdo;

知道花眠恐怕要问什么,霍维棠又夹了一块盐水白菜,平静地说道:&ldo;他在外头跟人打架,据说是打抱不平,与悍匪起了冲突,卸了匪首两只胳膊,自己也被打得半死。怕自己真死了,回来要看他父母最后一眼,公主着急,去宫中请了太医来为他看病,结果不过都是些皮外伤罢了。&rdo;

花眠这颗悬着的心终于揣回了腹中,慢慢地脸色恢复如常。

这些动静霍维棠都一一留着心,看似波澜不惊,双眉却微微上扬,眼尾泄露出一丝浅笑。

花眠也在瞧瞧观摩着这位公公。听闻当初是长公主强取豪夺,嫁了他为妻的。他生得润朗俊秀,似亭亭松竹,虽神色略有憔悴,却并不显病态,不似如今的不少长安子弟涂抹脂粉弄出异乎常人的惨白之色,反有种落拓不羁的气韵,确实无怪当初长公主那般痴心。

霍家是木匠世家,祖上是为皇家修建宫室园林的,世代以技艺传身,至霍维棠这一辈早已没落,他算是寒门子弟,但一举一动都儒雅谦逊,温和近人,并不是作态。

用过饭,天色昏黄,夕阳在山,僻静的深院中继续传来锯木之音,花眠在一旁看着,似有所悟,霍维棠见她对斫琴好像颇有兴致,让她也来试试手。

&ldo;父亲,这都是百年老杉,恐怕儿媳一上手就锯坏了,我如今身无分文,可没钱赔的。&rdo;

霍维棠淡淡笑道:&ldo;让霍珩来赔也是一样。过来。&rdo;

花眠便装作颊生红云,羞涩拘谨起来,也仍是依言走了过去。

她观摩已久,上手时已经有了些手感,霍维棠于一旁指点,花眠齐整地削下一块木头来。

&ldo;孺子可教也。&rdo;霍维棠接了锯子,又割起了杉木,&ldo;霍珩不喜木工之事,对制轸填漆这些精细之活更是深恶痛绝,我常感慨这本事后继无人,你若有心,我便教你。&rdo;

&ldo;多谢父亲。&rdo;花眠笑道,规矩地行了拜师之礼。

&ldo;那张&lso;渔樵江渚&rso;你还想要么?青桐木我这儿还有些,只是不如当年送给太师的那块木料,无法做纯阳琴,我辅以梓木,应能做出一般无二的音效。你若是想要留个纪念,我将皇上这张琴做好了,便给你也照渔樵江渚原样做一张。&rdo;

花眠惊讶,&ldo;原来这张琴是父亲为陛下所做。方才花眠真僭越了。&rdo;她垂眸,沉思了片刻,&ldo;父亲要教我斫琴的手艺,帮我做渔樵江渚便不必了,我若学会了,将来能自己制琴。父亲将图纸给我,我循着记忆,定能做得分毫不差。&rdo;

霍维棠道:&ldo;也好。&rdo;

夜色渐深,月上柳梢,花眠不再久留,与栋兰先行回了寝屋。&ldo;栋兰,你跟了我一日,也没歇息片刻,早点儿回去罢。&rdo;

剑童特为栋兰也备了一间屋子,就临着霍珩的寝屋,不过十步之远,栋兰听了话告辞了,替她将门阖上

花眠揉了揉肩膀,回身,正撞上壁上那张水墨淋漓的猛虎大画,露出了笑容。她搬起霍珩的长凳,举灯踩了上去,画上青松泼墨,猛虎出于山岗,凶神恶煞,身后百兽溃逃,狼奔豸突,猛虎便前爪扣在卧于山岗见的一块足有它半身长的青石上,仰头长啸,如熊咆龙吟,气势奔雷。花眠的指尖抚过虎头,落在一旁的小字上。

不但画笔稚拙,连字也写得不甚方正,果然是小孩儿涂鸦之作。

不过那时,这小孩儿心中已有远志。绝非是因为家中忌惮傅君集,才要将他远送边疆。

花眠左掌中托着一盏油灯,将那猩红的章印照透。看了许久,才慢吞吞地爬下了木凳,回床榻上。想着那少年在自己跟前口笨嘴拙,只知恶言相向让她远离的局促,又想他十二岁时趴在到他胸口的大桌上作画,眉宇之间都是凛凛然浩浩然正气的模样,心头,忍不住泛起淡淡的甜蜜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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