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担心另一桩事情。虽然史书惯会粉饰太平,但季远若是知道了金巳宫变的真相,知道杀他母亲的是他最尊敬崇拜的皇兄,他会不会由爱生恨?
我拿这事问过季明尘,季明尘只简单地说:“他知道。”
季明尘让我不要担心,可我怎能不担心,于是我又去问季远。
我想旁敲侧击,可我问得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季远却一下子明白了我想问什么。
“皇嫂不必担心。”他说,“有些事情虽然史书上没有记载,太傅们也不会讲,可我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些年,总有人耳口相传。更何况……皇兄并未刻意遮掩。”
我吃惊地看着他。
季远对我一笑,随即又收起了笑:“我几乎没有对母亲的记忆,只有对皇兄的记忆。很久很久以前,皇兄抱过我一回,那时他应该刚从战场上回来,身上是冷铁和血的气息。我莫名地就记住了那个味道。”
我想起来了,那年季明尘赶回北鄞料理宫变,腹上被重重刺了一剑。他重伤烧得迷迷糊糊的,跟我说小皇子叫了他一声哥哥,他一时怔愣才会中了这一剑。他说,他只抱过小皇子一回,小皇子竟然能记得他。
“斯人已逝……”季远说,“要珍惜身边的人。况且,是皇兄把我养大的,他虽然一直是冷冷的,但我心里知道,他其实对我是很好的,盼望我有出息。”
我摸了摸他的头。
他又对我一笑:“若当年是我母亲成功了,那我从两岁起就要开始当傀儡皇帝,成为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一个提线木偶,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哪还有什么童年和乐趣可言?”
我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落雪的声音唤回我的意识,我提着食盒走进御书房,季明尘的目光立刻落在我身上,躲闪了一下后又转开。
哼。心里的鬼可大了。
可这么一眼,我又心软了。他仍是初见时的仙人面容,年岁的增长只在他眉宇间多添了几分沉稳。可对我笑时,又是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我走到他身边。
一位朝臣正在讲事情,说完后道:“陛下,此事大致便是如此,您……”
我不语地盯着季明尘。
季明尘轻轻咳了两声。
我仍然盯着他。
他便道:“此事容后再议,先退下吧。”
人离开后,季明尘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在他腿上坐下,说:“怎么过来了?冷吗?”
他为我暖手,我一下子心软得不行。出门前那股气势汹汹要来兴师问罪的劲儿一下子消失了。我和他十指相扣,软声问道:“你饿了没有呀。”
季明尘说:“饿了。”
“那我们一起吃小馄饨好不好。”我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一人一颗地分吃完,季明尘拿手帕帮我擦嘴角,我更是心软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我凑上去蹭了蹭他的脸,说:“你昨晚什么时辰回来的?你不在,我睡得一点也不好,老是做噩梦。”
季明尘揽住我的后腰,说:“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不要我了。”我说着就委屈了起来,咬唇看着他。
季明尘立刻道:“不许说胡话。”
“那你不许躲着我。”我凑近看他,他不自在地转开眼。
他说:“没有躲着你,只是有点忙。”
提到这个,我又生气了,重重地叫他:“季明尘。”
他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不就是那封信吗?”我拧他手臂上的肉,怕弄疼他,只用了一分力,“你都不会来问我的吗,只会自己瞎猜,还躲着我。”
季明尘目光幽深,却又暗含一丝紧张地看着我。
这样的眼神下,我什么脾气也没有了,握紧他的手认真说道:“我早就说过了,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何况,你是为了我才去做那些事情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