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喑哑间?吹乱马尾,周鹤鸣恍惚瞧见了青州城墙上翻飞的旌旗。
城门口窜出一个小点,那?是奔马而来的周泓宇,少年拢着手作喇叭状,大声喊:“爹——”
“就回!”周振秋也拖长了声调朗声回他,将幼子重?新放回背上,说:“上回你不是问?爹,为什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儿?”
周鹤鸣点头间?,额发?也被夜风吹起来,父亲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说着当时他尚不懂得?的话。
“鹤鸣,乃是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2]”
“你常生病,爹只希望你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小心?翼翼地活到百岁,听起来也很是无聊。”周鹤鸣的童声还没褪去稚嫩,可他的眼睛黑曜石一般亮,在周振秋的愣神与?北境广袤的天地里,他目光灼灼道?:“我更想和兄长、还有?爹一样厉害——握得?住弓,拿得?起剑,跑得?了马。”
“我一定能做到!”
早产导致的体弱被他用后天数倍的努力抹平,他是将门之子,生来就该热烈坦荡地活。
这是周鹤鸣的尊严与?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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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玉奇繁复的纯白祭袍被风吹得?鼓起,旋身之间?长剑回鞘,众巫女童男随他一起拜向?隆安帝,躬身俯仰之中?,好似神灵天地也叩着大梁的帝王。
隆安帝手中?捻着佛珠,微眯起眼,未曾注意到郁濯的视线。
郁濯冷眼瞧着拨动中?的二十七颗子珠,手心?几乎沁满了细汗。
隆安帝,凭什么掌着众生的俯仰。
褪色旧忆里,他也曾随郁鸿郁涟一起打马过宁州,少年心?性藏不住,叼着串糖葫芦仰头问?大哥:“朝廷为什么要走了父亲的兵?”
“朔北战事吃紧,援兵不得?不去。”郁鸿偏头看他,露出个带着傲气的笑来,“我们岭南的兵,只有?在父亲手下才?是战无不胜,可惜父亲要守着宁州,不能擅自?离开。”
郁涟也点点头,说:“幸好宁州此后不再有?战事,大家都能过好日子了。”
郁濯深吸一口气,自?往昔中?挣脱,偏头间?看见周鹤鸣的脸,忽然轻声开口道?:“十四年前,镇北军从十五万扩容至二十七万,其中?九万,均来自?岭南——你可知此事?”
不待周鹤鸣回答,郁濯又轻笑一声:“罢了,你那?时不过五六岁。。。。。。”
“我不会忘记。”周鹤鸣侧目看他,火烛潦散的烟雾挡不住他明亮的眼,他也将声音压得?很低,“那?年乌恩初为朔北十二部头领,为彰权威,大举率兵进犯,生生夺去沧、锦两州,北境惟余青州仍拼死?抵抗,却也已是强弩之末。”
周鹤鸣轻柔道?:“还好我们终于等来援军,其中?三万来自?云州卫东侯,余下的,皆是老抚南侯的兵。”
“青州满城,得?以保全。”
他的声音落到郁濯耳朵里,像隔着朦胧的雾:“十四年后,我为主?帅,亲手将沧、锦二州收复。”
北境,北境。
魂牵梦萦。
飒沓长风将郁濯的乌发?吹得?凌乱,他方才?从被周鹤鸣感染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忽尔觉得?荒谬——岭南的兵远赴万里,保住了青州,却再无人能在那?夜里护住小小一隅抚南侯府。
“云野,”郁濯忽然轻笑一下,心?下愈冷之时,他面上倒是愈显温煦,“同为大梁武将之子,你的命这样好。。。。。。”
当真让我心?生嫉恨。
“清雎,”周鹤鸣打断他时竟分毫不恼,凑近一点认真道?,“宁州事变,我亦不曾忘记。”
他顿一顿,继续道?:“你父亲当年的兵,大多仍在镇北军中?。”
郁濯怔愣一瞬,双手无意识松开之际,冷风吹散了细密汗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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