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半月就能至北境,近来青、沧二州又多传回小战捷报,得粮供应只会势头更盛,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情。
他须得尽快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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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鹭州而来的粮食运了?半月,天气太热,只能白日?歇息、夜晚赶路,终于?在今晨卯时二刻抵达青州,这批粮太重?要了?。
周鹤鸣得了?消息立刻往南城门去,他走得急,临行前顺手将小笺塞进?徐逸之?手里——这是给?郁濯的家书,今日?没空亲自寄了?。
徐逸之?得了?令,就往鸽舍去,路上他瞧见庭院虬枝上的疾正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用那长喙啄出一片带血的,轻飘飘丢到地上去了?。
时候尚早,还没人给?疾喂食,徐逸之?皱着眉走过?去,嘟囔道:“受伤了??怎么弄的,我看看。”
他伸了?手要去拨疾胸脯上的羽毛,疾此刻心?情颇佳,竟然没凶他,任他将自己的胸羽翻得乱七八糟,还很是骄傲的样子。
“没伤着啊。”徐逸之?摸摸鼻尖,忽在一阵小风中觉得鼻腔极痒,猛地打了?个喷嚏,他倏忽明白些什么,心?道不好,抬眼一看,那胸前软羽中竟然飘出片格外小的——这分?明是鸽子的羽毛!
徐逸之?立即往鸽舍冲去,翻来覆去拨着每只信鸽检查个遍,唯独少了?那只最熟悉往返煊都青州两地镇北王府的,它也飞得最快,这一月中两头奔波,操劳极了?。
“祖宗!你把小将军特意养的信鸽吃了?!完蛋了?完蛋了?!”徐逸之?吱哇乱叫,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就饿成这样?吃别的不行?吃别只也成啊!你自己等着挨揍就算了?,连累我可怎么办!”
疾被他吵得耳朵疼,不懂他在骂什么,只知道近来主?子摸那鸽子的次数比摸它还多,今早又还没人喂它,干脆就给?吃了?,吃完简直神清气爽。
它不打算陪徐逸之?玩儿了?,扑着翅膀冲入云霄,灵巧避开自身后砸来的一颗石子,兀自往城外寻周鹤鸣去了?。
可被吵着的并不止它一只鸟,郁濯自偏院开了?窗,探出半个脑袋来,温声?细语地问:“何人喧哗?”
徐逸之?站在庭院中央,瞧见那张脸的时候恍惚一瞬,他见这病恹恹的抚南侯朝自己招手,又想起来上回郁濯将他看话本子当?把柄的事儿,就有点不想过?去,磨磨蹭蹭地挪了?半晌,生怕这位也向自己发难。
“小逸之?——你是叫徐逸之?吧?”郁濯瘦削修长的指搭在小窗上,阳光一落,像白生生的玉段,他朝徐逸之?冁然而笑,问,“兄长曾在信中提起过?你,方才的话我听见一些,眼下是要去寄信,可鸽子没了?么?”
徐逸之?被他那声?“小逸之?”叫得浑身一激灵,又紧接着遭受正面打击,蔫头巴脑地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是,原本要寄小将军写给?侯爷兄长的家书,可惜那信鸽被疾给?吃了?。。。。。。它简直无法无天!”
“家书,”郁濯十分?微妙地咀嚼了?这两个字,眼中没流露出半分?异色,只冲徐逸之?摊开掌心?,说,“这有何难,我此行青州,本也带了?识路的信鸽,信筒给?我吧,我替你寄出去。”
他又朝徐逸之?眨眨眼,轻声?道:“我不告诉周将军。”
徐逸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擦了?擦眼,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位抚南侯——这人同郁濯的长相实在太相似,徐逸之?觉得好奇怪,没有了?右眼下那颗小痣,竟然真能完全造就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郁濯孟浪又佻达,常常拿他开玩笑;郁珏却温文又良善,不仅不嘲笑他的处境,还愿意替他收拾烂摊子,帮他的忙。
徐逸之?简直感激涕零,他是个藏不住话的,嘴巴常常比脑子更快:“侯爷,你人真好!一点也不像世子,他只会取笑我拿捏我,你比世子对?我好多——”
他这半句说完,终于?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小小声?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说你兄长坏话的。”
郁濯心?中冷笑,想揍人,面上笑意半分?未减,好声?好气地说:“你怕什么?我不告诉他,兄长平日?里的确喜欢开玩笑,若有得罪之?处,小逸之?,我替他向你道歉——来,你好好讲讲,他何时取笑你、何事拿捏你了??”
徐逸之?哪儿敢展开详谈,他在这个温润生澜的笑里莫名觉得后脊发凉,有点不对?劲,跟套他话似的,可郁涟的每个字分?明都是向着他在说的,因而他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但?只一点他确定,打死他也不信郁濯能做出这样关切体贴的举动来。
因而他将那信筒往郁濯手中一塞,只重?复一遍:“多谢侯爷,你人真好!”
语罢,他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郁濯冷笑一声?,阖上大半扇窗,只堪堪留下条通风的小缝,他也不挪位置,就在这靠窗的小案边慢条斯理地拆着信筒。
几日?前他以郁涟身份到了?青州,此前又在信中嘱咐过?周鹤鸣要对?弟弟多加关照,他倒很想知道,周鹤鸣会如何看待这位阔别十一年的宁州抚南侯。
信筒发出“啵”的轻响,倾斜间叠卷整齐的信笺滑落半寸,郁濯捏住抽出,细细展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