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铜盆里取帕抹一把脸,就重新翻身上了乌骓踏雪的背,没?叫郁濯一起上来,郁濯心头一跳,连忙问:“将军要去哪儿?”
“交战地,今夜谨慎为好。”周鹤鸣取下腰间马鞭,此刻既在?人?前,也没?有时间再?温存,在?双眼的酸涩中言简意赅道,“侯爷回府吧,夜已深了。”
周鹤鸣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眼,前两晚是因着巴尔虎三部的轮番夜袭侵扰,近乎是从天黑打到?天亮,敌人?的反应与调整很?迅速,他?们知道青州的兵力变得窘迫,需要谨慎使用?,就和镇北军重新打起了游击,在?夜色的掩映中潜伏于沙丘河滩里,这本就是十二?部中的大多数最擅长的打法。
如果是周泓宇在?的话,他?不会应对得这样费神——镇北军在?周泓宇的手?里会变成一只牢不可破的铁桶,但周鹤鸣重不在?防,因而?做不到?那样好,这也是他?这两日间沮丧的根源所在?。
他?痛恨自己还?无?法面面俱到?,乃至于疑心自己做错了。
周鹤鸣现?在?缺乏一个擅长防守的将领,其实乌蕴年和徐彬徐慎之父子都算是,他?们跟着周振秋和周泓宇学习,完全承袭了镇北军的传统,可惜两个在?锦州一个在?沧州,青州目前只能靠他?和郁濯来守。
就连徐逸之也在?两日前往沧州寻兄长去,连带着府内的气氛也沉闷不少。
压力几乎全被他?一个人?揽过去,郁濯半旬间常看见这样的眼神,每看一次,他?的心就要痛上一回。
郁濯知道周鹤鸣对自己的期许很?高,其实已经超出他?这个年纪可以办到?的事情,他?的方向本没?有错,可镇北军成长转型的过渡原本不该这样紧促,朔北八部来攻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巴图尔对锦州的强攻太突然了——或许哪怕去年周鹤鸣没?有被召去煊都,被绑缚渴望丢在?笼中,今秋也不至于到?如此境地。
为将者的本职注定他?们不能被斩断双翼,再?有天赋的将领,也无?法在?脱离军队的情况下得到?突破性的成长。
但眼下,郁濯知道周鹤鸣不能再?这样硬撑下去,如果非要到?交战地的营帐里去,今夜他?一定要跟着同往,把他?推开算是怎么一回事?
郁濯压抑着心头的酸胀,他?展现?给周鹤鸣的目光很?坚定,于是走上前时周鹤鸣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讲,从马背上俯下身来,做出一个倾听的姿势。
但郁濯没?有说话,他?今夜的薄氅下面穿了软甲,他?只抬起右臂,同周鹤鸣的轻轻碰了一下。
周鹤鸣刹那就懂得了他?的意思。
这是他?们人?前不得不有的克制,却也是郁濯不宣于口的爱语。
——一起去。
他?们沉沦在?子时一刻的长风里,对视不过一瞬,周鹤鸣就拉他?上了马,郁濯长发拂过他?额间,柔软得像春三月的梦里鹅柳。
“云野。”郁濯的声音很?轻,他?在?上马的动作调整中同周鹤鸣偷偷咬耳朵,小声唤他?的名?字,两个人?的目光擦过彼此,都露出一点笑来。
郁濯很?快重新坐好,同周鹤鸣隔出一点礼貌的距离来,他?们要维系这点人?前的拘谨,直至跨出北城门去,再?在?寂寥星夜下获得片刻亲昵。
周鹤鸣拉了缰绳,他?要纵马往交战地而?去,可还?没?等乌骓踏雪还?没?有真正跑起来,身后更快更稳的马蹄声已经由?远及近,夜风遽然自背后席卷而?来,吹乱了两个人?的发,周鹤鸣回头刹那看清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是他?近一年未曾再?见的大哥!
郁濯也在?半回首间觉得恍惚,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瞧见周泓宇,却只一眼就确定了他?的身份。周泓宇同周鹤鸣长相七成相似,眉眼瞧着比周鹤鸣温和一点,就连他?周身的威严也是稍稍收敛的,没?有什么外放的杀气,却能在?最简单的注视间就能给人?安定的力量。
那是十一年战场淬炼出的气质,他?才是目前北境真正的王。
“阿鸣,”周泓宇说话间已经追赶上来同他?并骑,他?拍了一把周鹤鸣的肩,说,“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