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分外挺拔俊朗,这几月间个头?没再往高里蹿了,但眉宇间的少年气更多转换为肃然,情绪波动中的羞赧也被从?容取代。
他坐在那里,已经能够让郁鸿觉出几分安定。
郁鸿啜完热茶,望着周鹤鸣,说?:“登记大?典当日文?武百官皆去,宣和门附近会?有禁军层层把守——将军带了多少兵?”
“三千,”周鹤鸣替郁鸿满上一盏新?茶,“北境战事尚在收尾,我?大?哥留在青州,处理战后诸多事宜。这些兵都是镇北军及抚南军旧部中的亲信和精锐,分成三批分别自曲、荣、鹭州入煊都,最迟后天就会?全部抵达。”
“这些兵明面上没法?跟我?们一块儿走,人也没法?来得太多,容易生疑,但已经足够。”周鹤鸣沉静地说?,“煊都都指挥司中有谢明远协助牵制汪敬,且都指挥司职责受限,不在城内出动。煊都城中的禁军倒是有四千三百多人,可禁军大?多吃闲晌,很多人连战场都没上过,平日里顶多处理些斗殴流氓,早将自己当做了军爷。”
“况且我?们不是来做乱臣贼子,我?们是来拨乱反正的,”郁濯帮腔补充道,“这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毕竟赵修齐在天下人眼中依旧是赵延之子,出生正统,朝野文?臣就算要骂要议,我?们礼成之前就动手,就没法?被打成谋逆,我?和云野充其量也就是择主投诚而已。”
郁鸿犹疑片刻,说?:“可若最终不成。。。。。。”
“我?们此行还带了些阴火,”周鹤鸣同郁濯对视一眼,向大?哥细细解释了这新?奇玩意儿,安慰道,“阴火威力巨大?,我?们不会?轻易使用,毕竟两方?对冲,伤的也都是大?梁子民。但如果?被逼至绝路,它就是反败为胜的保底招数,我?定然护得清雎周全,请兄长放心。”
屋外风啸雨嘈,屋内阒然静默,半晌,郁鸿将两人的手都握过来,拢在了一起。
他说?:“万事顺遂,功成身退。”
他顿了顿,又说?:“阿濯,我?很欢喜。”
***
今晨雨停,桑子茗小院中的竹叶终于?摆脱湿透时候的低垂,被风翻起了小浪。
玉尺已经长成了一只毛软蓬松的漂亮白猫,最喜欢在玉奇膝盖上翻过肚皮,它的爪子懒恹恹地荡在衣襟处,勾松了领口。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桑子茗给他搭脉,拖着腮帮子偏头?看人,问,“你又要去光着脚跳祭天之舞吗?”
玉奇在入堂凉风中捏住软乎乎的猫爪,垂眸间应道:“这种时候,我?就会?被需要。”
“我?觉得这位大?殿下实在自相矛盾,”桑子茗立刻坐直身子,颇为不忿道,“他既将你奉为菩萨神使,要将你高高地捧在天人之间,却又在你身上安置苟且,把你摁到污泥中去,简直是行为颠乱、罔顾礼法?!”
桑子茗这番话将他自己说?得渐趋激动,至音落时已经拍案而起,耳下银铃乱晃,霎时比檐下滴水声更清越,他直截了当道:“玉奇,他真不是个东西!”
玉奇哑然失笑,他将玉尺放到氍毹上,神色温和道:“你是站在常人的角度替我?鸣不平,若你只将我?看做是大?梁神子。。。。。。”
“可你首先得是人,”桑子茗打断他的话,翻腕捏住玉奇的手腕,说?,“你的脉象与体温均与人无异,也会?受伤、染病或者流血,神子不会?有病痛,更没有喜怒哀乐,你并非无悲无喜——你每每聊到宫中事,总显得难过,可你见到玉尺,又很欢喜。”
桑子茗一字一顿地陈述道:“你首先得是人——你分明是个人。”
人。
玉奇一时怔然,觉得胸中郁结被霎时扫荡一空,却又好?像被同种无形的东西填满。可玉奇不知道这是什么?,他沉默了半晌,只说?:“。。。。。。嗯。”
桑子茗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更热的掌心温度渗透过来,玉奇低垂着眼,没有挣开。
他就忽然想明白。
原来是积尘埃处吹进了雨后新?风。
。。。。。。登基大?典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