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公。”张嘉闻转身一揖:“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若有鬼魂愿意以身相替,那这冉西兰……”
田公抖着手:“没想到啊,堂堂天师竟然如此狡诈如狐,你这是给我挖坑啊。”
张嘉闻玉树临风般立于月光之下,抚了抚袍袖,嘴角一挑,显出几分久违的少年气来,阿蓠一时看呆了,只见他轻笑一声说:“田公莫急,我也是为您和谢将军着想,如此一来,这向晴晴得了功德,冉西兰还阳做人,田洛雨也遂了心愿。而您之前错勾生魂之事也可大事化小,谢将军的差事也顺利解决,在大帝面前也有所交代。这可是一举五得的好事,人人都得益,您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田公顺着他的话一想,不免也有些意动。
谢必安一看,意味深长地说:“天师真是好谋算!只是谢某不知,这几桩事情怎么就这么凑巧,该不会天师事先都算到了吧?”
张嘉闻也不避讳,干脆承认:“我昨夜确实起了一卦,原以为是个死局,没想到绝处逢生。”他指了指田洛雨:“八年前他与我徒儿有一桩善缘,昨日,他救下向晴晴,追捕变婆时,却正巧碰上过路的我等。我一念之善,为那变婆超度,才让他认出我的身份,引我们来此,再加上种种阴差阳错,这才成就今日这番局面。这桩桩件件,非是人为,乃是天命。”
说完,他再一拱手:“既如此,谢将军何不顺应天意?”
谢必安仰天大笑:“好,好你个张天师,既如此,我也不做这恶人,只是天师别忘了刚刚答应我的事情。”
“必不敢忘,待此间事了,在下即刻前往酆都,亲自到大帝座前听候差遣。”张嘉闻正色道。
“既如此,田公就将那冉西兰召出来问问吧。她若愿意,我便睁只眼闭只眼。”
田公走到石碑前,手中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朗声召唤:“冉氏西兰可在?”
从石碑里慢慢透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接着越来越清晰,可以看出是个极秀丽的女子。她端正下拜:“民女在。”
当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许多人,也很是惊讶,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一道她日思夜想的身影。她眼睛都不敢眨地看着前方,眼眶慢慢蓄泪。
“西兰,是你吗?”田洛雨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
冉西兰一颤,眼泪夺眶而出:“洛雨,洛雨,我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随即她想到什么,面色一白:“人鬼殊途,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傻事吧?”
“没有没有,西兰你别伤心。”见心上人落泪,田洛雨手足无措,摆手否认。
“咳咳。”田公打断了这对小情侣:“两个娃娃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先办正事要紧。”他正色问道:“冉西兰,你守桥之期本还有一百五十四年,但现有张天师说项,还有此女向晴晴愿意以身相替,你便可借尸还魂,重回阳间,你可愿意?”
冉西兰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砸得她眼冒金星,感觉不真实,如果她不是鬼魂,现在就该掐自已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向晴晴上前行礼:“冉姐姐好,我是向晴晴,你不必顾虑,我不愿还阳,是心甘情愿替你守桥的。”
冉西兰回过神来,眼神复杂,惊喜、不安、愧疚交织一处:“晴晴妹子,你可知道,你要自已在此孤零零地待上百来年,可,可这原本是我的命运,你……”
她话没说完,就被向晴晴打断了:“我就知道,冉姐姐一定也是个良善人。可是姐姐,我对阳世没有任何留恋,但却还有人在等你回去,这位田恩公昨天还救过我,便当作我报恩吧。”
冉西兰不由自主地看向田洛雨,心中挣扎,但内心的良知仍然促使她开口:“向家妹子,若是报恩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一定有难处,但是只要活着就会越来越好的。”向晴晴低下头,落了两滴泪:“我命不好。姐姐,我这十八年过的一团糟,你若对我愧疚,那便帮我过好剩下的人生吧。”说着,轻轻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冉西兰向前踉跄了两步,田洛雨手忙脚乱想扶她一把,手却直接穿过她的魂体,他呆住,心中不由一痛,手掌慢慢握拳,冉西兰抬头与他对视,隔着八年的时光,隔着阴阳两界,这对有情人眼中俱是留恋、痛惜、挣扎和深爱。
此时向晴晴走到石碑前,正对着田公说:“土王神爷爷,我已准备好了。”田公安慰她:“女娃娃,你也是个好的。等你功德圆满后,如果不想投胎,也可以做土仙,接我的班你看怎么样?”
在一边看戏的谢必安不依了:“田公,你还给自已找上接班人了?”
田公吹胡子瞪眼:“老夫当年追随彭公征战半生,死后接下社公之位,本就是图个清闲,哪想到一把年纪天天操劳,现如今还出了岔子,要不是无人接手,老夫早就不想干了。”
张嘉闻再度上前调解:“既如此,向晴晴守桥的这段时日,田公便可时时教导她,让她与你做个帮手也好。”
田公眉开眼笑,终于开始结印施法,两道红光笼罩住两个鬼魂,渐渐地向晴晴的魂体越来越淡,慢慢隐入身后的石碑中,最后阿蓠忍不住喊了一句:“向姐姐,要保重啊。”恍惚中向晴晴回头微笑:“多谢,保重。”
冉西兰跪地向她行了个大礼,红光散去,夜深露重,一切归于平静。
“哎呀,这边的事情了了,折腾一夜,老夫乏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天师和谢将军了,老夫告辞。”田公的差错被抹平,还喜提接班人一枚,乐滋滋地回了土地庙。
谢必安直运气,张嘉闻还是一贯地好耐性:“谢将军,请吧。”
于是,一行人启程前往白虎寨,寨子就在河的下游,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地方。来到寨口的大黄桷树下时,刚打了四更。
“天师,我要抓紧去了,等五更就鸡鸣天亮了。你们便在这里等着吧,后面的事便都交给你了。”谢必安带着人要走,田洛雨反射性地想伸手留人,冉西兰回头微笑:“洛雨,等我。”
田洛雨重重点头,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走远,直到来到向家楼前便直接穿门而入。张嘉闻坐在树下闭目养神:“都歇歇吧。”几个人都一夜没睡,阿蓠和祝永祐坐下就开始犯困,只有田洛雨,不知是兴奋还是不安,他根本坐不住,站起身又开始原地转圈。
大家都没管他,只有阿蓠忍着困意问道:“先生,我们在这里等什么?”
“你累了就先睡一会,等天亮闹起来就好了。”张嘉闻的声音很温和,阿蓠听着听着便坠入梦乡,睡之前还在想,闹起来?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