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回到了县衙,钱师爷一进门就吩咐厨下熬一锅姜糖水驱寒。等去了大堂,知县赵不器苍白着脸坐在上首,五月的天气,他还披着一袭大氅,一脸大病初愈的模样。
心疼地钱师爷赶紧上前:“东翁,您怎么不去歇息,大夫说你受惊过度,这里一应事宜都交给小人就行,对了,天师回来了,有天师在,天大的事咱们都有主心骨。”
张嘉闻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便上前给他把了把脉,确实是受了惊吓,还有些脾胃不调,便放下手说:“倒不是什么大毛病,吃点安神药,修养几日就好了。”
赵不器这才愣愣地转过脸来,看到天师那张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脸,不知怎的想到自已的爹爹,平日里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瘫样,但却无比可靠,是全家的支柱。想到这里,他才终于有了精神,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问道:“天师,接下来该怎么办?”
“神君临走前留下了赵守一的画像,在高县尉处,他现在已经带人找画师去了。其次要寻找这些被救以及身亡孩子的家属,钱师爷已经在做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把赵守一绳之以法,此事我已有章程,至多一两日,便有分晓。”张嘉闻一一道来。
“那我该做什么?”赵不器听来听去,好像自已是最没用的那个。
张嘉闻站起身来,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你是梓潼知县,安抚百姓,激励部下,安慰家属,还有厘清案卷,呈报上峰,协查公文等等。你能做很多事,不会可以学,只要你有心,就都可以做好。”
此时,厨房的姜汤和饭食都好了,众人皆有心事,草草用过夕食,天师等人回了客院休息。而被灌了一碗心灵鸡汤的赵不器本还是呆呆坐着,突然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以拳击掌,高声说道:“不错,小爷能做的事多了。钱师爷,走,咱们去写公文呈给知府,联合附近州县共同协查。”当下便热血沸腾地干活去了。
客院
张嘉闻盯着阿蓠喝下一大碗浓浓的安神汤药,温声道:“今日你也受惊不轻,喝了药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便会好了。”
“先生,你说我们这次真能抓到那妖道赵守一吗?”阿蓠明明很困倦了,但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这一路走来,我们好像都被困在一团迷雾里,如今好不容易接近真相,我担心这次如果扑空了,天地之大,以后怕是难找了。”
“那人如此作恶多端,哪怕他智计百出,我总信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张嘉闻看着她躺上床,盖上被子,才低低说道:“睡吧,阿蓠。相信我,一切都会变好的。”
看着阿蓠终于昏沉沉睡去,他才吹了灯,走出门来。雨后的夜空明月高悬,他站在庭院中抬头望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赵守一,你要往哪里逃呢?”
而在同一轮明月之下,被众人“牵挂”的赵守一,此时已经过了潼水,正在山间崎岖的小路上行走。他身边的徒弟抱怨道:“师父,我们干嘛走的这么急,这大晚上咱们找个客店歇息一晚不行吗?”
“蠢货,他们此时怕是已经发现了那个山洞和梓潼神君了,不出三日,我的画像就会遍布全剑州,乃至整个川蜀。”
“啊?他们真有这么大本事。”
“哼,昨晚我被阵法反噬时,便知晓此地来了厉害人物,幸亏我们当时悄悄离开,也没有惊动那蜘蛛精。就是可惜了我那四个骷髅神,将将拘了魂魄,还没来得及炼制。”赵守一得意中的语气中,又带着些许惋惜。
徒弟撇撇嘴,过了一会又问道:“可是师父,咱们一不乘车二不坐船,就靠两条腿,也走不了多远啊,迟早要被人追上的。”
赵守一捋了捋长须:“为师自有妙计。”
不得不说,梓潼县衙众人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第二日午间,赵守一的画像已经贴满了各大茶坊、酒肆、客栈以及码头,一时之间,全城都知道有个道士联合妖精作乱,害人无数。
再加上今日衙门又派人上山运送尸骸,连那蜘蛛精的尸身也给运下来了,动静闹得很大,一传十十传百,老百姓们大多有着朴素的善恶观,此刻都对那个跑掉的妖道义愤填膺,来衙门提供线索的也是络绎不绝。
阿蓠一夜无梦,第二日起来便觉得恢复了元气。用朝食时,见到一夜未睡的祝永祐和赵不器,两人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但是精神都还不错。
“今日一早,下官已经把公文交由驿站快马,呈报给知府衙门。相信这一两日,协查公文就会下发相邻各州县,到时所有码头、驿站都会严查过路旅人,相信那妖道插翅难逃。”用罢饭后,赵不器开始汇报工作,对面的张嘉闻点点头,露出赞许的神色:“很是妥当,赵知县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赵不器现在看张嘉闻就像儿子看爹,一副“儿子不孝”的惭愧神色:“天师这两日忙前忙后,才是真辛苦,都是为了我梓潼百姓,我身为父母官深感惭愧。您可要多注意身体,今日朝食用的少了些……”
一旁的阿蓠顿时感到了职业危机:这位赵县令拍马屁也拍得太真情实感了吧,这样不是显得我平时很敷衍?
此时门外有衙役禀告:“县尊,有码头船夫举报,昨日上午曾见过画像中人,还曾租过他的船。”
众人听了,俱都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线索了。赵不器喊道:“还不快把人带上来。”
船夫正在厅外,听到传召进了门后马上跪下行礼:“见过县尊大人。小人冯二,是梓潼码头的一名船夫,平日以租船载客为生。”
赵不器正襟危坐,继续问道:“你说你昨日曾见过画像之人?那具体是什么时辰?他搭了你的船?去往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早下来,冯二有些慌乱,不停擦汗,阿蓠见状立刻倒了杯水递过去:“大哥您喝水,不要害怕,知县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若是真能帮我们找到那妖道,便是立了大功,衙门还要表彰你呢。”
冯二接过茶盏,喝了几口,又见阿蓠生得面善,也平静了下来:“是这样的,昨天大概辰时左右,对,我刚刚用过朝食,就来了两个人要搭船,都是道士打扮,一个四十多,一个不到二十,像是师徒俩,那个师父说要包下我整艘船,说是要去盐亭县。”
“盐亭?”阿蓠迅速抓住关键词。
“哦,就是梓潼江的下游,离我们县不远。从这边码头出发,大概三个时辰就到了,昨天也是,我把他们送到盐亭的时候未时过半了。”
“他们去盐亭干什么?该不会是跑了吧?天师,你看……”赵不器有些着急。
张嘉闻不置可否,继续询问冯二:“你可曾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比如去盐亭做什么?”
“我倒是没太注意,不过那年长道士上船时问过我一句,说是他们要上青龙山,问我在哪里下船合适。”
赵不器眼前一亮:“青龙山在盐亭县的金鸡镇,其上建有嫘祖陵,听说在汉代以前就有了。”
祝永祐激动地一击掌:“那赵守一定是去了这青龙山了,师父,咱们也快过去吧。”
张嘉闻却沉吟了一会,最后一锤定音:“嗯,那我们即刻出发。赵知县你诸事繁多,还是坐镇梓潼等我们消息。”
“好,那下官预祝天师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