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暗暗运气片刻,才恢复了往日潇洒倜傥模样,一一解释道:“这盏便是锁魂灯,上面的纹样是人的三魂七魄。人之魂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此灯名为锁魂,就是可以搜寻人的三魂七魄,只要有一丝魂息作引,便可将此灯点亮。上穷碧落下黄泉,其余魂魄都能被此灯锁定。”
“至于此物,”谢必安指了指旁边毫不起眼的一卷绳索:“此乃千里追魂索,锁魂灯探明魂魄方位后,便可用此索千里追行,穿山越海、上天入地都不在话下。”
阿蓠惊叹不已,祝永祐也是第一次见这等宝物,看到两个小孩子叹为观止的样子,谢必安暗暗松了一口气,刚刚因为那黑木头丢了的脸面,终于找回来了。
张嘉闻倒没心思欣赏宝物,他指着前方说道:“这里是县衙的殓房,赵守一的尸身就在里面,他既强行换魂,难免有所损伤,想必原身中定有魂息残留。”
“天师说的是,咱们这便开始吧。”
一行五人走进殓房,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两排尸体,俱用白布盖着,为防天热腐坏,角落里还摆着两个冰釜。
张嘉闻之前便进来确认过,赵守一的尸身摆在第二排左边第一个。几人径直走过去,将白布掀开,阿蓠有些害怕,但还是耐不住好奇看了一眼,果然和梓潼神君画得一样,只是现在面色死灰地躺在那,一具被魂魄抛弃的身体,比被主人穿旧丢掉的衣服还要可怜。
谢必安将锁魂灯摆在尸身脚边,双手结印,念出咒语,只见一缕缕细如丝线的金光从尸身中漂浮出来,被引到锁魂灯中,瞬间灯芯亮起,发出绿莹莹的光芒,衬得莲花灯壁上的纹样隐隐有流光转动,仿佛活了一般。
阿蓠近乎着迷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而她不知道的是,那魂息燃烧后的碧色烟雾袅袅升空,随后飘出殓房,飘向大街小巷,甚至随着江河顺流而下,飘往百里千里之外。
出乎大家预料的是,锁魂灯很快就有了回应,灯芯闪了闪,那些漂浮的碧色烟雾突然都静止在半空中,而且越发浓厚深重,看着就像是一条指引路标。
谢必安“咦”了一声:“难道那妖道就在不远处?”
众人顺着烟雾指引走出大门,发现县衙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骡车,车辕上没有车夫。张嘉闻皱眉上前,手指刚刚触到车帘,只见前面的骡子突然“噗”地一声消失了,只有一张符纸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
“傀儡符?”祝永祐失声喊道。
张嘉闻再不迟疑,一把撩开车帘,只见车里躺着一个健壮的男子,他四肢摊开躺在车厢里,手脚都被数枚铁钉死死钉住,他嘴里呜呜地不知喊着什么,一缕缕血沫从嘴角流下,像是被人割了舌头,情形极为凄惨。
阿蓠在身后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下一瞬她想起聂十二的话,惊疑道:“他该不会就是赵守一吧?”
谢必安接过话头:“是不是一查便知,身体可以换,但是魂魄可是造不了假的。”正当他要动手时,范无救挡在前面,说了今天第一句话:“我来。”接着又跟了一句:“这等恶人,该黑无常索魂,莫脏了你的手。”
说完,他一抖袍袖,从袖中滑出一条银光耀耀的勾魂索,勾魂索尾端还连着形如弯月的勾魂镰。范无救执索在手,往前一抛,那勾魂镰划过空气,闪着银光直奔车内男子而去,男子目眦欲裂,透出极大的恐惧与绝望,但转瞬间那双眼睛便彻底黯淡了下去。而黑无常的勾魂索上已多了一个灰扑扑的魂魄,正是赵守一无疑。
“果然是你!”张嘉闻一向冷静自持,此时也不免隐隐激动之色。
“龙虎山张天师,你竟然能请到酆都相助,我输给你倒也不算冤枉。只恨我筹谋半生,最后落得一场空,可笑,可笑。”赵守一此时筹码输尽,被拘在黑无常手中动弹不得,一脸落魄颓丧。
“你费尽心机,不惜借尸换魂,我们还以为你早跑了呢,谁把你弄到这副田地?”祝永祐问道。
阿蓠想起刚才所见,他四肢被钉上钢钉的样子,与洞中的那些“骷髅神”如出一辙,“难道是有人替天行道,为那些被你残害的孩子报仇?”
“哈哈!替天行道?那小子也配,他本不过是个书童,一个丧家之犬罢了。”
不待他说完,张嘉闻便打断了他:“赵守一,不,应该叫你陆无垠才对吧。”
刚刚在他们说话时,张嘉闻细细翻查了马车里面,不料倒真翻出不少好东西。他两指间夹着薄薄的一张信纸,继续说道:“你师弟已经在信中把一切都说清楚了,你本名陆无垠,你们二人都拜在赵升之座下修道。赵升之道号守一,取抱元守一之意,在他九年前坐化后,你把师弟赶走,从此一直冒充师父的名号,还偷偷修炼禁术邪法,残害百姓,败坏师门名誉,你师弟这才出手清理门户。”
“什么师弟?他不过是我师父捡回来的一条狗,不过是收留了他几日,就把自已当成正经弟子了。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师父坐化后,我承他衣钵,以他名号行走有何不妥?”一提到这个师弟,赵守一,不,陆无垠就跟被咬了一口似的,恨不能跳起来反驳。
张嘉闻静静看着他大呼小叫,如同看着什么脏东西,眼中淡漠的讥讽和厌恶让他不由哑了声。
而一旁的阿蓠却是义愤填膺,字字如刀,剖开他最隐秘的丑恶和不堪:“你嫉妒师弟比你天分高,不顾同门之谊,是为无情;你唆使利用朱衣,事败后杀害徒弟,是为无义;你冒充师父作恶,败坏其名誉,是为无耻;而你残害百姓,害人无数,更是连仅有的良知都丢了,你这等无情无义,寡廉鲜耻,恶贯满盈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祝永佑也帮腔道:“骂的好,你这老贼害了多少孩子,真是死有余辜。”
陆无垠张张嘴,还未出声,只觉脖颈一阵剧痛,“老实点!该上路了!”范无救抖抖勾魂索,他才终于发现自已的处境,鹌鹑似的抖了抖,彻底不吱声了。
张嘉闻走过来,递给谢必安一个绘有禁制的皮口袋:“这里面都是他炼制的魂魄,你们一并带去酆都吧,都是些可怜的百姓,望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他们能早日投胎。”
接着,他又从荷包里拿出一物,是一根被层层包裹的柏木簪:“这里面封印的是那蜘蛛精的魂魄,此妖虽受人唆使摆布,但罪责难逃,地狱内如何定罪受罚皆由判官裁定。我受梓潼神君之托,只望受罚完毕后,能给它一个再入轮回的机会。”
谢必安接过,一一郑重应下:“天师所请,我都将禀告陛下。我临来之前,陛下曾嘱咐,待此事了结,便会兑现诺言,天师静待宣召便是。”
张嘉闻颌首称是,“在下静候佳音,两位将军慢走。”
谢必安一挥袍袖,锁魂灯和千里追魂索便从里面飞了出来,到了近前直接缩成拳头大小被纳进了袖中,“那便告辞了。”
众人话别,收获满满的黑白无常转身便隐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