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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卖花娘子（第1页）

因为天师那语焉不详的一番话，罗秉文回去后闷闷不乐了半日。晚间全家人一起用饭时，王静瑶又在席间出乎意料地提议，要把绿蜡也送给他做妾。

“母亲，官人，我这些日子也想通了，我入府三年无出，没有做到为人媳为人妻的职责，甚是惭愧。”王静瑶话虽这么说，但脸上没有丝毫羞愧之色，反而格外平静：“为子嗣计，光纳一个妾还是不够的，绿蜡跟随我多年，向来妥帖，以后也让她去服侍官人吧，通房也好，妾室也罢，只盼她肚子争气就好。”

罗秉文皱眉，还未等他开口，王静瑶又说道：“等到了扬州，江南女子温柔小意，官人若是遇到喜欢的，也可以多纳两个。”

这番话说出来，场上众人反应各异：站在后头的绿蜡满脸羞红，欢喜无限；陶氏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解和忧虑；秦玥则是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罗老太太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声说道：“好，好，静瑶啊，你这么想就对了，母亲在这里跟你保证，日后不管是玥儿，还是旁的什么人，谁都越不过你去。她们生的儿女，还是得唤你一声母亲，日后若有出息，也是给你挣诰命。”

“母亲说的是，儿媳受教了。”王静瑶脸上笑盈盈，心里呸了一声：谁稀罕这些贱人生的庶子庶女。自从放开心胸后，她觉得日子倒比以前好过多了，缓缓饮了一口茶汤，心中暗想：这以后可热闹了，不过只要不到她面前碍眼，只当看戏便是。

等用罢晚饭回到房中时，整晚沉默的罗秉文才发难：“你为何不提前与我商量？”王静瑶坐在妆台前，拿着梳子边梳着头发，边回答道：“纳妾本是内宅事务，我与母亲都乐见其成，怎么，官人竟不愿意吗？”

罗秉文定定看她一眼，才抛下句：“我今晚在书房睡。”然后便拂袖而去了。王静瑶轻嗤一声，才唤人进来为她卸妆更衣。陶氏进门后看她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心底不安更重了：“大娘子，主君好像不高兴，可是不满意绿蜡，不如……”

“奶娘不必担心，我才是大娘子，内宅事务我说了便算数。对了，明日船到扬州后，你去趟东京，帮我送封信给母亲。”

“这……大娘子，初到扬州千头万绪的，不如我在身边帮您，送信的事交给旁人去吧。”陶氏犹豫道。

王静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奶娘就是我身边第一贴心人，这信你亲自去送我才安心。你是不放心绿蜡吗？等到了扬州安顿好了，我便安排她去伺候官人，若以后有孕，再提她做正经妾室。你们母女服侍我多年，我断断不会亏待了她。”

陶氏只能喃喃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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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黄昏时分，船到扬州。提前出发过来收拾宅院的管事罗贵等人，已经在码头等候了。罗秉文下船后向他颔首致意：“贵叔辛苦了。”

罗贵弓着腰回道：“帮主君做事，何敢言辛苦？主君如今节节高升，前途无限，老太爷泉下有知，也一定以您为荣。”

这边主仆叙旧，那边王静瑶也正目送奶娘陶氏乘上了去东京的大船，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红玉，你知道吗？有些奴婢，不过仗着主家信任，多有几分体面，便狐假虎威，胆子越养越大，竟敢奴大欺主。殊不知这信任能给也能收回，当身后无人再撑腰时，这狐狸也就露了原形了。”

红玉神色一凛，心想这陶妈妈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码头杂乱，罗秉文带着青松向附近的茶馆走去，他漫不经心地扫过码头涌动的人潮，视线却突然牢牢定在一处，人也呆站在原地，双眼缓缓瞪大，嘴唇反反复复张合了几次，最后才发出声音：“倩娘”。

青松本跟在他身后，此时见他突然停下，不解地抬头：“主君？”却见罗秉文猛然推开他，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拔足狂奔，青松反应不及，待他回过神来要追时，才发现已没了踪迹。

罗秉文一路追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直到一个僻静处，那抹紫色突然消失了踪影，他在原地转着圈寻找，口中喊道：“倩娘，倩娘。”一声比一声大，此时，他背后传来熟悉入骨的声音：“秉文，你在找我吗？”

罗秉文的身体蓦地僵住，心中既恐惧又期待。他慢慢地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曾经魂牵梦萦的娇俏脸庞，倩娘笑盈盈地站在面前，胳膊上挽着一个竹篮，里面放满了紫色的丁香花。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他是那个发奋苦读的穷小子，她是书肆老板家的小女儿，两人少年相识，情窦初开。只是后来，后来……

那些玫瑰色的回忆仿佛如潮水般褪去，罗秉文脸色惨白，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他颤抖着声音说：“倩娘，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倩娘见状，失落地低下头：“秉文你莫怕，我已经死了四年了，但我舍不得你，所以不肯入黄泉，一直在阳间徘徊。后来，我听说你成了亲，便没去找你，怕吓着你。”说到这，她一双美目泪光盈盈：“听说你要来扬州了，我才想悄悄看你一眼，便了无遗憾了。没想到，你追了过来，也好，咱们当面道个别吧。等我去到地府，喝了孟婆汤，便再也不记得你了。”

说完后，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模样烙印在心底，然后再福了一礼，便转身欲走。罗秉文素日精明的脑子如今成了一片浆糊，但是身体却先一步反应过来，直接上去拉她：“倩娘，你别走。”

他刚刚碰到她的手，就听倩娘惨叫一声，竹篮落地，丁香花倾覆在泥土中。她捂着手迅速退后了几步，随后震惊失望地看向他：“秉文，我已说过不会纠缠，你为何要伤我？”

罗秉文百口莫辩：“我，我没有，倩娘，你没事吧？我真的不知道怎会这样。”见他不似作伪，倩娘才皱眉问道：“你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辟邪的符篆？”

一语惊醒梦中人，罗秉文手忙脚乱地翻出荷包：“这是龙虎山的张天师所画的护身符，他在江宁下船时赠予我的，说是我近来恐有灾殃，这符篆可护身辟邪。我不知道，它会伤了你。”

“原来如此，张天师乃当世高人，他画的符篆，我一介孤魂野鬼当然近不得身。罢了，本就不该相见的，我还是走吧。”

“等等，倩娘。”罗秉文伸手阻拦，但不敢再碰她，只是犹豫了会，又问道：“倩娘，你还记得，当年你为何亡故吗？”

倩娘脸上浮现痛苦之色：“我只记得和你泛舟赏月，后来便醉过去了，等我再睁眼，已经溺亡江中，魂魄离体了。后来我见你带了官兵来江边，说是我们遇上了强盗，是吗？”

“没错，我们遇到了水匪。他们往船舱吹了迷烟，抢了钱财后，就把我们都扔进江里。我入水后便醒了过来，大声呼叫，被附近一个渔民救了，等我再回头找你，你已经……”罗秉文仿佛松了一口气，又痛又悔地自责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倩娘低着头，眼中划过一丝冷意：“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你我人鬼殊途，还是就此别过吧。”

“不，倩娘，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你。今日你我能相见，可见是老天怜惜。”罗秉文说到此处，却听见青松越来越近的呼喊声，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你如今落脚在何处？今日不便，等改日我再去找你。”

倩娘本不想说，见他言辞切切，再三追问才回答道：“彩衣街，制衣局往南数第三间院子。”说完便转身走了，不过几步间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