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这一日的朝食,吃的是鏊饼,就是鏊子上煎熟的一种薄面饼,卷上生菜、韭菜和猪肉,一口下去,松软酥脆、口感丰富,
阿蓠边吃边感慨,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大饼卷万物吗。
暮春时节,淄河边绿草茵茵、柳树吐芽、桃花初绽。百姓孩童们脱下厚重的冬装,换上春衫,或是临水嬉戏,或是踏青游玩,或是放纸鸢,享受这万物复苏的春日风光。
赵家在岸边围好幕帐,众人席地而坐,地上摆着鲜花、水果、社糕、社酒。张嘉闻舀了一瓢河水,然后折下一节柳枝,沾了些水轻轻一甩,点在阿蓠和祝永佑的头上身上,口中念道:“祓禊春浴,百病俱消。”
赵明诚也如法炮制,将春日河水点在李清照身上,夫妻俩相视而笑。
此时,上游有许多妇人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边说边笑,然后她们走到水边,好像往水里放了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好几个鸡蛋顺流漂了下来,阿蓠正有些疑惑,就听有人高声喊道:“这不是赵家大娘子吗?我们正临水浮卵,你可得多吃几个鸡卵,才能得到高禖赐福,早日诞下子嗣。”
其他妇人听了,都吃吃地笑成一团,明里暗里,或好奇或讥诮的目光扫过。
李清照的笑容有瞬间凝滞,很快便恢复过来,笑道:“说的正是,诸位娘子,今日是上巳节,‘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不如大家联诗作词,方不负这大好春光,可好?”
方才笑得最欢的几个人面色一僵,扯扯嘴角说:“谁人不知李大娘子是闻名遐迩的大才女,我等岂敢献丑?”
旁观的阿蓠突然说道:“这些桃花开得真好,阿佑,你帮我把最高那一枝摘下来可好?”
祝永佑有些莫名,看了看师父,见他没有表示,正想施展轻功去摘花,却被阿蓠一把拉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提高了声音说:“太高了摘不到吧?没事,听说有些妇人的舌头特别长,能伸到树顶上去,我看去找一个来帮帮忙。”
这一通指桑骂槐,让之前那几个长舌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打头那个强笑道:“这位小娘子是李大娘子的客人吧,口舌真是伶俐得很。”
阿蓠转身福了一礼,貌似恭敬地谦虚:“不敢当,跟众位娘子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见其他人听见动静往这边看过来,这群妇人也觉得没意思,嘟囔了几句“神气什么”便走开了。
李清照感激地看她一眼,阿蓠悄声劝慰她:“李姐姐你别放在心上,她们才貌不如你,就知道拿子嗣说事,仿佛女子活在世上,唯一的价值就是生孩子似的。”
“多谢妹妹,可世人大多如此想,没有子嗣,就是女子的罪过。”
赵明诚见妻子心情低落,安慰道:“不过是一帮无知妇人的几句闲话,不必理会她们。清照,那边有诗社在做曲水流觞,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
李清照勉强笑笑,点点头,和天师等人招呼一声,夫妻二人携手走远。
看着她的背影,阿蓠想到她终身无子无女,赵明诚死后又遇人不淑,一代才女,也逃不开孤独终老的结局,甚至这貌似美满的婚姻里,也藏着许多委屈和隐忍,不由心情低落了下来。
张嘉闻见状劝道:“李大娘子才高气华,心性豁达,不会被几句闲话击倒的。”
“我知道。”阿蓠点点头,“人在世上走一遭,总要留下点什么,大多数人留下血脉传承,但她留下的是诗词千古,流芳后世。”
张嘉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委婉问道:“阿蓠,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阿蓠背对着他狡黠一笑,转过头时却换上一副惊讶的样子:“不是上巳节吗?”
“……对,就是上巳节。”张嘉闻心想,可能她忘了吧,毕竟也只提过那么一句。
见先生抿唇不语,阿蓠甚至从中看出几分委屈来,她心中笑翻了天,面上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佯装无事地和他们继续踏青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