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起身,摘了一片叶子在手中把玩,“我更没想到的是,徐渊会突然病重,夫人反悔,宁愿让二妹堕胎,也不要徐家这门婚事。我当时心急如焚,一是怕陶琅为我伤人,二是担心会嫁我过去冲喜,所以……”
“所以你趁府医去徐府时,让他爆出叶扶苏怀了徐渊子嗣一事?”
叶蓁蓁听后笑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曾府医早就被夫人收服了,要不然也不会铤而走险,居然敢瞒着父亲为二妹堕胎。只不过,他身边的小药童,我曾救过一回。在徐府时,他故意说漏嘴,被徐家下人听到了。”
阿蓠恍然大悟:“旁人眼中不起眼的小角色,关键时也能起到大作用。叶大姑娘,当真好心思!所以这些年,你都是在韬光养晦?”
“江娘子可是觉得,我是个心思恶毒之人?处心积虑算计自已亲妹妹?”
阿蓠却摇摇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没有经历你的人生,自然没有资格评判你。在我看来,你绝非什么恶人,所做的事也大多为了自保罢了。”
“江娘子倒真是让我意外。”叶蓁蓁愣了一会又笑了,“若是我们早些相识,或许能成为朋友。”
“我自小便知道,自已与二妹不一样。我也曾费尽心思讨好夫人,谦让弟妹,努力学诗作画,希望能让父亲多看我一眼。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不管我做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越是努力,越是让夫人忌惮,妹妹厌恶,父亲,他也早就不是我的父亲了。”
“所以,我学会了藏拙。表面乖顺,暗地谋划,韬光养晦也好,因势利导也罢,但这样的日子久了,我也会怀疑这么活着的意义到底在哪,直到,直到遇见了陶琅。”
叶蓁蓁将额头抵在树干上,一直冷静的情绪终于溃了堤,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可是,我还是失去了他。我生命中所有的美好最后都留不住,哪怕费尽心思,最后的最后,也只剩下我一个人。”
阿蓠听得有些心酸,她对这位叶大姑娘的第一印象,是个知书达理的、标准的古代大家闺秀,可是后面每一次见面,她好像都能推翻之前的认知。就像此刻,她明明是含苞待放的年纪,身上却萦绕着深秋残荷的萧索。
短暂的失控之后,叶蓁蓁极快地收拾好了情绪,转过头来时,除了眼眶有些湿润泛红之外,已看不出什么异样,强作镇定说:“失礼了,让你见笑。”
“不会。有句话叫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从小父母便分开了,我是跟着祖父母长大的,因此你的不易,我多少能够体会。”
“只是我没想到,你竟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你不怕我出去乱说吗?还是说,你对于未来已有打算?”
叶蓁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说出来,便觉得轻松多了。至于你会不会告诉别人,我倒真不在乎,反正我已下定决心,要出家做女冠了。”
“出家?”阿蓠很是意外,“你当真想清楚了?你自小出身富贵,真能受得了日后清贫苦修?莫要一时冲动。”
“你难道不觉得,这整个叶家,就是一个金子打造的牢笼吗?就是日后嫁人,也不过是换成另一个牢笼罢了,什么锦衣玉食,华服美饰,皆是枷锁,困住我一生的欢喜。”
忽然,一只麻雀飞上桃树,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跃动欢叫,叶蓁蓁专注地看着它,阿蓠甚至能从她眼中看出艳羡。
阿蓠忽然明了,这恐怕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期待和叛逆。在这个礼教越发森严的时代,哪怕对于这样的高门女眷而言,自由也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好。若到时叶大都督不同意,我或许也可帮忙。”
叶蓁蓁看向她,忽而笑了,庄重行了一礼。“多谢。”
“阿蓠,怎么了?”离开大都督府后,见她一直有些郁郁,祝永佑开口问道。
阿蓠将下午在灼华院的事复述一遍,叹口气道:“也不知她最后能不能如愿以偿。”
“放心吧。”说话的是张嘉闻,“叶大都督会同意的。今天喜宴之前,他向我问起了曹仙姑的事。”
曹仙姑?阿蓠还在迷糊,祝永佑却先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是,叶大都督也想依葫芦画瓢,博一个好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