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话,直到马车辘辘停下。在积雪的覆盖下,宫中的树木也变得婆娑而宁静,枝叶上?挂满了晶莹的冰柱。看?到来接她们的人,应止玥眉毛微挑,而冒乐更是比她还惊讶:“清音……清音观主,你怎么在京城?怎么是你来接?”冒乐被自己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去管其?他人,所以不?知道清音观主什么时候从?代?城来的京城。冒乐对清音观主印象不?错,因为哪怕她不?是应止玥的事情被揭发出来,有别于其?他人,清音观主对她的态度依旧没什么变化。”清音观主平和地点点头:“冒善人说笑了,二公主带着她的面首们进了宫。两位可能不?知,这位二公主最是放浪形骸。于贵妃怕她冲撞了你们,特意?叫我来接引。”说完,她看?向一边的大小姐,目光凝在对方腰上?的五刑玉时,笑容更真切了一些:“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应止玥望过去,弯了弯唇角,“观主当?真叫我好找。”凉雪纷纷,散在她眼里都?是微妙的弧光,更显得整个人静美易碎。清音观主不?由得在心中叹口气,无论在京城的芦亭山,在代?城的九宿道观,还是现在,大小姐都?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哪怕应止玥已经?死过一回?。-即便是清音观主也要说,大小姐是真的没什么求生?欲望。在应止玥离开?芦亭山回?府的前几天,她带着范老爷托她带的药,去敲了应止玥的门。——范老爷给了不?少冥珠,为什么不?要?至于应止玥已经?知道他煮的汤药其?实是骨香这件事,就没有必要再说了,多伤和气。门开?了。清音观主端着那杯散发异香的药,温和道:“善人,这是范老爷委托我给你带的药汤,说是你惯爱喝的那种。”应止玥抬眸看?一眼。——惯爱喝的那种?之前她不?知道这药的名字,现在倒是很清楚。那不?就是骨香嘛。“我的好父亲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应止玥嗅了嗅那杯茶汤,温柔露个笑,“好吧,那我明天就下山回?府吧。”小姝最近给她煮的茶汤味道都?奇奇怪怪的,应止玥甚至怀疑对方在伺机报复。但是这几天她都?没再吐血,甚至晚上?不?用再盖上?厚重的被衾,也没有像之前那么嗜睡,能感觉到身体都?轻松不?少。所以小姝的这些汤药是在帮她疗养的。可再疗养又有什么用,顶多是拖长一点点活着的时间而已,更别说这药还这么苦。呕。她死了都?不?想喝这么苦的药。但说来奇怪,应止玥记得自己睡前没有动那些苦苦的汤药,但是白?天再醒来的时候,小几上?的茶盏却已经?空了。难道说是小姝喂她——应止玥果断划掉了这个可能性。那就只能说明她因为身体病殃殃,晚上?太渴,连入口这么苦的药都?不?嫌弃,竟然全都?给喝干净了。这药还不?如范老爷给她端来的骨香易入口呢。良药苦口利于病。但应大小姐选择甜药。想到这里,她把小姝之前留在小几上?的苦药倒进插着花的瓷瓶里,摆弄摆弄枝茎将其?掩盖住,这才惬意?地靠回?去,转而看?向清音观主,敷衍地嘘一声:“别告诉小姝哦。”不?然小姝知道后生?气的话,她恐怕不?能趁对方不?备,把人打晕后强硬带下山了。——抱歉,大小姐就是这么恶劣的坏人,知道小姝在想办法帮她疗养之后,她不?但不?感动,反而更想拐走小姝了。清音观主不?再是长生?村里的少女?李念,早已失去共情的能力,她不?至于为所谓的“小姝”不?平。更不?要提,范老爷的骨香都?是从?她这里买走的,也可以看?做她间接促成了这一切的发生?。于是清音观主自己也说不?清楚,心中翻搅出来的那点情绪叫什么,她下意?识问道:“你知道国?公府的陆世子最近一直在寻骨香的解药吗?连皇帝都?被惊动了。”那仗势可真不?小。“我那位好侄子也中毒了?”应止玥无聊地敲了敲桌上?的那杯骨香,浅浅打个哈欠,“他是找不?到的。”骨香没有解药。严格来说,骨香甚至不?能算作一味毒,它是把人的骨头泡进酒里一样,一点一点腐蚀掉,最后松散的骨头碎屑都?能散发出隐约的迷离香气,像酒一般引人沉醉。经?脉堵掉尚可疏通,可是骨头都?变成齑粉了,又该怎么解毒呢?骨香是解不?掉的。清音观主一哽,但还是说道:“不?是他中毒。”“哦。”应止玥无所谓地点点头,“那也好,我才不?想和他一起死。”大小姐眸色轻盈,笑容恬静,却在此情此景下透出点莫名的残忍,看?她这样,清音观主那句“你不?想知道小姝是谁吗?”含到舌尖,却在看?到应止玥端起茶盏抿掉一口骨香后,又给吞了回?去。应止玥喝了两口汤药,唇齿萦绕着熟悉的味道,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应府,这才像想起什么,闲聊似地问:“小姝愿意?和我回?应府吗?”清音观主:“不?会。”她答的是不?会,而非不?愿,不?过很少有问话的人能察觉出这两者的区别。应止玥也不?能。清音观主怀揣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想法,去看?面前容色清丽的大小姐停住喝药的动作。可下一秒,那口含在细粉唇里的汤药又被轻轻咽下去。出乎清音观主意?料,应止玥没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只平静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就在那一刻,清音观主心中盘亘的恶意?漫上?来,或者要用幸灾乐祸更为贴切:原来应止玥也不?知道,“小姝”到底为她做了什么。发现自己用了一个“也”字时,清音观主摸了摸发髻的点翠簪,可它不?是用孔雀羽做成,鲜亮的绒花来自于狐狸褪掉的尾巴毛。狸娘……狸娘当?然是不?知道的。也没必要让狸娘知道。清音观主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笑“小姝”还是笑自己,她没再多说什么,回?身替应止玥关上?门,走了出去。雨后的寺观宁静,散发出一种清幽的苦味。她想起来晨间见到的“小姝”,又或者说是国?公府那位名动天下的陆三郎,陆雪殊。就像是刚才应止玥的回?答一样,清音观主也只摇摇头,没有再说谎话去诓骗他:“骨香是没有解药的。”清音观主爱冥珠,但都?是公开?透明的交易。她治不?了骨香这毒,也不?会去要陆雪殊的冥珠。沉默良久,她才听到一声淡淡的回?应:“是吗。”明明是明媚的清晨,俊美的公子眉眼却像是敛了整晚的夜色,他什么都?没再说,无需侍从?的伞来遮,只寂寂地行进雨里。山雾缥缈,他高挺的身形也渐渐模糊起来。陆雪殊神色平静,没有发怒,也不?曾和人争吵,言辞礼貌,连眼眶也是干的。唯有墨色的发丝和那身玄英色的衣衫,慢慢地被水浸湿了。放浪形骸宫道旁是绵延的屋苑,琉璃瓦金辉闪耀,逆着日光映射出耀眼的光芒。冒乐心?神不宁,和清音观主简单问声好之后,就急匆匆地想往于贵妃的地方?去?。受宠的贵妃生下的大皇子,无论怎么听都很像是气运之子。她到底是来自于现代的读者,没有古代人对于皇权天生的惧怕,自从知道自己得了骨香之后,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之前的明河青只是意?外?,冒乐这回一定要用钢丝球擦亮眼睛,找个好男人,先续上命,再做六宫宠爱在一身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