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怡绢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的头顶,动作缓慢,眼睛出神地看着发髻上的装饰。
虽然古代那些出嫁的女儿就几乎看不到娘家人了的习俗早已不见,可是“嫁人”两个字重有千斤,就算觉得矫情,它仍然表示着一个人将此生托付给另一个人,不论风雨,不论山崩地裂。
沈清言低下头,抿嘴一笑,手覆上吴怡绢的,嫣然一笑,说:“妈,放心。还有,谢谢。”
吴怡绢讷讷地看了她一会儿,半晌勾唇说:“别被退货了就行。好歹他现在也是个大老板了。在朋友面前还是挺长面子的。”声音里携带着浓浓的玩笑意味。
“那我一定在他之前就先退。”沈清言拨了拨耳环笑着说。
按照流程,通知新郎新娘已准备完毕,彩车接送。周闻备了差不多有二十几辆彩车,在车头、车灯等部位用素雅的花做了点缀,一行车浩浩荡荡地行驶在宽敞的双向大道上,街边的行道树都作为背景化成影子向后倒退。
长长的路段,驶驶又停停,偏是要将今日的风景都记透了才算罢。
红包发了一路,喜庆的红色洋洋洒洒地跟了一路。
盘问,挤门,笑闹着抢人还有敬茶,他们随着习俗做了一遍。杜冰对自己的老板可真没手下留情,问题提得刁钻无比,堵门堵得密不透风。陈斐作为兄弟团的一员,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般和朋友们一起笑着闹着的场景不禁让她回想起自己结婚的时候,冷清,平静。楚唐被她推给了周闻当兄弟团中的一员,当他们几个大个头的人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看到他的笑容时,失神了。楚唐十年来,可能都没这么笑过。喜庆的场面真的很有感染力,她如是想。她看了许久他,楚唐的眼神也跟着转了过来,嘴唇紧紧抿着,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于是杜冰也跟着傻傻地笑了起来。
因为周闻最近在a市暴涨的知名度,加上言门生意有越做越好的势头,婚礼的消息没法瞒天过海,狗仔车队也零星有几辆跟在彩车屁股后头和两侧。
一行车朝着竹生饭店去,行人不禁侧目,只是大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只当是个普通人要结婚。
蓝天白云一路为彩车队护航。
隐匿在山腰的竹生饭店大门外站了一列的保全人员,一辆辆小轿车穿过饭店外茂密的竹林小道,拐进大门。守着大门的是陈斐和他几个朋友,自告奋勇地要为自己的“员工”兼嫂嫂贡献一份力量。所以来客都对照宴请名单,确认无误后方可入内,一切狗仔记者全部被拒之门外。但因为是婚礼,讨个喜庆,所以会客气地发放红包。
车子开进去后,穿过石砖路,绕过饭店大半身,驶入幽深的竹林深处,像堆积木似的在停车场内一一排开。
大厅门口立着两家的父母,脸上各自带着浓浓的笑意迎接贵客。周闻和沈清言准备了一番后也立在大厅门口迎接宾客。
最先到的几个大学同学瞧见他们了一点也不客气地揶揄,其中就有当时图书馆里咬舌根说她三十好几嫁不出去的几个男生,有的已经有了孩子,有的还没对象。一个两个地摇头哀嚎:“没想到,你们超车这么多,我等竟还是单身狗!当年真是失算失算!”
沈清言笑着回答:“也没说错,我也过了三十才结婚。”
男人拍了拍周闻的肩头,表情丰富:“你看,嫂子都夸我神预言了,你可别找我算账了啊!其实我们这叫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不小心,啧,就促成了一桩姻缘!谁知道大名鼎鼎的沈清言当场就表白了。”他一只手的手背打在另一只的手心里,嘴里不停地啧啧,“我听说当年沈清言你是随便挑了个人啊。你说说,你当年怎么不挑我表白呢?我百分之两百答应啊。唉唉唉,捂住心口,单身狗好难过。”
他大放厥词引得其他几个人咯咯直笑,说他“臭不要脸”。
周闻的表情很淡,眉头扬起,眉尾微微向下,对着阳光的暗色瞳孔里仿佛月朗星稀,他沉声说:“她是照着颜值挑的。”
一旁的几个人还在笑呵呵地念叨男人臭不要脸,这一下子词就成了形容周闻的了。
沈清言被他这话说得也一愣,随着旁人一起说他:厚脸皮。
笑闹成一片的几个同学顺着打开的自动玻璃移门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厅。大厅里的装潢秉承着名字“竹生”的风格,很是淡雅但不失规格气质,真真假假的竹林在厅内厅外遥相呼应,显得很是自然。
沈洁跟在陆依宁身后,看她跑得飞快穿梭在大厅里,哇啦哇啦地叫着,兴奋不已,嘴上嚷嚷着“哥哥姐姐要结婚啦”,然后咻地一下又跑开,半晌,从一间小屋子里拖出不情愿的沈卓一起在大厅里肆意奔跑。
陆依宁一本正经地教导说:“以后你要乖乖叫我姨姨,在学校里谁欺负你,我都会帮你欺负回去。”
沈卓很想说不用,可看她那高兴且不容拒绝的表情,只好违心地点了点头,嘴上仍旧没有叫她姨姨,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知道了。”绷着脸上的表情,扯了扯她的手,把她拽回房间里休息。
沿着大厅一左一右的两个旋转楼梯上楼,便是婚礼场地。走到中央往四周看去,能看见横七竖八的大圆桌,设计优雅,简洁单一的单色桌面,稍加点缀的一些流苏吊饰,不累赘,不繁复。司仪、助手和几个亲朋好友一起在做最后的布置,来来回回忙碌着背景音乐的事、和饭店人员的嘱咐、一会儿的词。
周闻几个生意上同辈的朋友开着拉风的跑车来,瞧见沈清言穿着婚纱的模样赞不绝口,很有风度地夸她了一番,再对着周闻啧啧了两声称羡。长他一辈的一些人则夸他有眼光。
反之,沈清言这边的朋友有的夸她有眼光,有的指着周闻说是他捡到宝了。
大家打成一片,欢声笑语。
等宾客都入座了,作为司仪的陈斐也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耍宝似的拔高了分贝,几个认得出陈斐的商界老辈看着他那模样不禁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只说陈家儿子性格真好。
沈清言和沈昊在房间里等待。
这是她活了三十年第二次这么紧张,心脏砰砰地,好像要从喉口跳出来似的,手心里泌着手汗,她轻轻提着婚纱,指尖摩挲着轻薄精致的表面。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红润,嫁衣覆身,她才惊觉自己前段时间仿佛活在梦里般,过分淡定了。而那段时间没有表现出来的紧张和难以形容的悸动,在今天终究是全部爆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