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她?”温良忍不住发出一阵笑声,可眼角弯曲的弧度碰翻了蓄满泪珠的眼眶,她用手捂着脸颊,然后擦掉那些泪水,左手缓慢又笨拙地解开了衬衣袖口的扣子,拉起右手的衣袖——她的右手腕间,有一道整齐的增生伤疤横向跨过青紫色的血液经络。“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去救别人啊?”早夜-08疤痕的边缘齐整,割腕时应该使用了非常锋利的刀具;从位置来看,割破了桡动脉。在没有及时救助的情况下,可能会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张国安忍不住叹气,伤疤是无法伪装的,证明温良曾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自己都爬不起来,怎么有力气去救她?”温良的悲意似从胸腔涌出,“您以为,在知道她死了的那一刻,我就不难过吗?可就算我带着她一起逃走报警,警方和妇联最多干涉她的婚事,教育她的父母,然后还是会将她送回那个环境。等你们和妇联的人走了,张革命肯定要教训她……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张队长,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去救她?”温良擦着眼泪,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将衣袖拉上,“您高看我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也说不清……就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件事。”张国安感觉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的吐字越发艰难:“你都逃出来了啊。”“是啊,我逃出来了。”温良缓慢地扣上袖口的纽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是因为害怕,后来就觉得没意思。”“怕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李伟华强奸过我,他承认了,所以他坐牢了;赵栋也强奸过我,但是他们为他辩解,说我是他花了钱买的老婆,说他的出发点是想要成立家庭,没有恶意,所以就不能算强奸……他只被判了八个月,但他一天牢也没坐过,从未为他的恶行付出过代价。”“我听到宣判时,害怕的情绪甚至超过了愤怒。我担心自己会被人打了闷棍或者被人拐子骗了,担心再有一次,我可能就逃不掉了……我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就整宿整宿地失眠,看了很多医生也没有治愈过。我感觉自己好像永远被困在了黑夜里,可他们明明也是首恶,凭什么没有惩罚啊?他们凭什么觉得花了钱就可以买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为什么法律都要偏向他们啊?”“你别这么想……法律也需要逐步完善。”“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完善,我只知道它让我感觉到恐惧。”温良擦去眼角的泪,“我只要想到这件事就会一直发抖,跟被关在赵家时一样。我有时会疯了一样去找太阳,可当我站在阳光下时,却一点也不觉得暖和,它明明那样耀目,却略过了我,照拂大地。”“说点开心的事吧,后来去了南边,你有没有去读书啊?”“没有。”温良轻轻摇头,“我感觉我的力气都在逃出来的时候用尽了……刚开始那两年,柳老师一直劝我回去读书,我甚至会想,要是不和老师联系,她是不是就会忘记我?不会再为我的事情操心?这样多好啊,我就可以去死了,她也不会难过了。”张国安之前接触过抑郁症患者,感觉温良的症状非常符合抑郁型精神疾病,“除了柳老师,还有别人也在关心你。我们帮你改信息的时候,白警官说你应该要准备高考了,想让你住她家里备考。还有成钰,她从去年就一直关心你的案件……”“她们都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温良努力扯了扯嘴角,却无法再露出笑容,“赵英也是个好人,她负责看管我,可从来没有打骂过我。我刚到赵家时烧得糊里糊涂,也是她偷偷给我塞吃的才挺过来的。”“知道她死亡的消息后,我感觉这个世界可真荒谬。对赵英来说,在这样好的年华去世,于她竟然算是一件幸事。”“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不要总想了。已经回到徐风了,你要是有空,回去看看柳老师吧。”“张队长,赵英的日记本,在您那里吗?”“赵家中毒案是以食物中毒结案的,那本日记算不上证据,我就一直保留着。”“可以麻烦您把它拿来,让我看看吗?”温良垂眸,低声哀求,“……我忘记她的样子了。”张国安点点头,“可以。”“谢谢您。”他离开审讯室,转去陈朗的办公室。陈朗正在写着什么,站在一旁的成钰手上握着纸巾,正在擦着眼睛。“怎么了这是?挨训啦?”张国安问,“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