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温良发现外面的世界也是如此。只要跨出规训者的禁忌之圈,暴力或者羞辱就是合理的。甚至有一些女人也这么认为。温良想象自己到了杨博笔下会是什么样,可写的点也许比沐沐还多。她是不会给刘军这个父亲一分钱的,余生都不打算见到对方,是个不孝女;她被李伟华强奸或许会被他写成蓄意勾引,被拐卖也是因为她自己不小心。他懂读者讨厌什么样的人,于是树立起一个个靶子,让他们恣意发泄。无数受害者的鲜血滋养出一片足以吞噬世界的深渊,密集的恶意蒸腾起巨大的黑影。温良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光与暗的边界,思考怎么让杨博坠入。汪玉黎见温良不在,就将介绍她的事抛到脑后,此时看见温良,才和杨博提了提,热络地让温良坐近一些,给杨博敬酒。温良仍旧坐在他们的对面,一字一顿问杨博,“你还记得沐沐吗?”汪玉黎满目责备,用眼神提醒她不要不识时务,和杨博解释,“她说的是那个去年年底跳楼的网红。”杨博还是没想起来沐沐是谁,坐在旁边的助理小声提醒,“就是那个爸爸妈妈在哪里。”“哦,你替她打抱不平啊。”杨博想起了沐沐是谁,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吸了口烟,吐出让温良感觉作呕的烟味,“能上我的报道,那是她的荣幸。”“杀人犯。”“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该找那些网友算账啊……再说,她不想红当什么网红啊?不能又出来卖,又要牌坊啊。”温良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可对面的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怪笑声。她克制着想要拿酒瓶给对方脑袋开瓢的冲动,在心里默念着沐沐的名字提醒自己,她还没有让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承受能力差,怨得了谁。”“她就是一厂妹。”汪玉黎附和,“她能有什么本事,就那点粉丝,拿什么跟您比啊,新锐现在就属您的报道流量最大,每次发布的都是深度调查,社会热点内容。”“哪有什么深度哦。”杨博在吹捧中飘飘然,“现在这些深度报道啊,根本看不下去,也不知道写给谁看,业内人人都知道傻子才做深度调查,所以我没必要做好内容,发点社会事件就行了。网民都喜欢看点轻松的,他们就喜欢找点人骂骂。”“那也是您节奏把控得好啊。”酒意上头的杨博尚存最后一丝理智,打断汪玉黎,“瞎说,舆论不好操纵。”温良获得了想要的素材,也到了该离开的时间。她把那盒没开封的茅台装到提来的袋子中,一言不发离开了包间。有服务员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结账服务,温良故作惊讶瞪着眼睛,“几位老师还在喝酒呢,还说要加菜,你急什么?怕他们逃单吗?”她不信汪玉黎自己花钱请杨博吃饭时,也会点上这么些天价海鲜,想着对方结账时气急败坏的模样,心口积攒的郁气都散去不少。温良本来想今天过后就拉黑汪玉黎,不过他在提起沐沐时,满是鄙夷。他说沐沐是厂妹,既然瞧不起,就没有必要拿厂妹赚的钱了吧?辱骂网民,操纵舆论。不知道这个人设杨博自己满意吗?不过被网暴并不会让杨博失去一切,温良还需要磨出一把更为锋利的刀来报复他。她从茅台酒的盒子里取出一个摄像头,汪钰黎去的这家会所是会员制的,私密性很好。于是温良就将一只无线微型摄像头装到了酒瓶的包装里,他们喝了一瓶酒,又离得远,根本想不到也注意不到另一只瓶子的猫腻。温良把视频导入电脑,决定先剪辑,再添加监控时间。一顿饭花掉两万多的汪玉黎很快就打电话来找温良要说法。温良听着他忍不住飙出的脏话,对他花出这笔钱的心痛感同身受,“汪老师,我的钱该还给我了,一共是四万八千三百块,利息就不跟你算了。”“你什么意思?不是你求我找杨博的吗?”“我给你钱,是要请杨博澄清报道的,不然谁要认识他呀?他是不会澄清的,我要求退钱不是很正常吗?”“你……”“汪老师,我们是有聊天记录的,你可以看看我们的记录,我一直说我要请杨老师澄清,是你说可以帮忙联系并暗示我要收费,我才打钱的。”温良在对方开骂前提醒他,“你要是不想退也行,我是不是除了报警还可以找第一现场那样的电视节目曝光啊?收钱报道可是个大新闻啊,还关系到杨博,我不在乎脸面,没亲人也没单位……汪老师你也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