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上的肉食是来自众人捕获来的猎品,可猎获的野兽既有贵贱之分,分赐群臣的猎物自然也有区别。诸如上禽肉,唯有楚帝可享,而中禽则是分赐给亲王或是皇子。官员若要得赏中禽肉,全凭楚帝的赏赐。
可林尽染分赐鹿炙不说,孙莲英只言一个赐字,则说明是此举是顺理成章的,并无逾制。而阿史那王子用‘特赐’二字,画外音不过是看在他为外邦王子的身份,是以额外施恩。
此举无疑是在敲打近期要对林尽染不利的诸卿。
酒过三巡,阿史那王子遽然起身,恭谨地施礼,,“皇帝陛下,小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陛下应允?”(突厥王子的对话皆由译语人翻译,不再写译语人。)
楚帝虚虚抬手,“阿史那王子但讲无妨。”
“请皇帝陛下赐婚,小王欲求娶贵国的六公主。”
楚帝闻言,不禁莞尔,目光径自投向座下的林尽染,见他不为所动,径自地品尝鹿炙,眼底闪过几丝玩味。
“阿史那王子久居客馆,对朕的几双儿女倒是格外上心。难不成三年前是蓄意被擒,故亲至长安求婚以示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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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无疑是在借机暗讽,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面对此等窘迫,阿史那王子本该恼羞成怒。纵是不敢出声怒叱,或许也该愤然离席。
然则突厥王子敛衽再礼,“小王当然会展现诚意。依先前的约定,小王可传书可汗即刻开放突厥境内的贸易坊;余下七年,突厥可供给贵国每年两千匹良驹,且分文不取。假若皇帝陛下日后能助小王继位可汗,小王可率阿史那部向楚国皇帝俯首称臣,并昭告天下。”
前两条实在无关痛痒。固北镇的贸易坊虽说仍有宵小滋扰,不过北境局势依旧日趋平和。贸易坊假若能在双方境内尽早开放,于两国黎庶而言利多于弊。至于以良驹作聘,按先前约定,一匹良驹为十贯,两千匹也仅有两万贯,七年共计十四万贯,尚且是以马折价、七年分清,最后也仅是一个上郡全年的赋税。即便按原价,也不过是三十五万贯,这算不上多诱人的条件。
诚然,真正令楚帝心动的是阿史那部的俯首称臣。他当然听得出话语中的疏漏,是阿史那部,而非整个东突厥的部落。可若是阿史那部愿交出舆图,再与其联袂收服其他几个部落,彻底统一整个东突厥,也未尝不是一笔划算的交易。然当中的变数颇多,诸如阿史那步利设能否顺利承继汗位、各部落间会否承认依附大楚,以及依附关系维持的时长。
楚帝笑言道,“此事恐怕你阿史那王子还做不得主。”
突厥王子上前两步,“皇帝陛下若是允可,小王可书信一封,请呼鲁努尔亲至长安一遭,奉上突厥舆图。”
话已至此,楚帝的下颌绷紧成一条锋利的线条,眸中的狂热几是喷涌而出。此举若成,无异是在给大楚开疆拓土,纵是突厥他日反悔,楚国也占着大义的名份。何况以六公主昭楚的机变,若能趁机搅动突厥部落纷争,楚国坐收渔翁之利也未尝不可。若非时日无多,他实在是想亲眼瞧瞧这番盛景。
是时,林尽染遽然打断他的思绪,“阿史那王子要在我楚国做客五年,然届时突厥的局势已然翻天覆地,王子又怎知呼鲁努尔将军依旧效忠于您呢?”
突厥王子稍愣片刻,又笑容晏晏地面向林尽染,“林御史所言极是。不过小王若能召来将军,献上舆图,岂不是更能证明小王所言无虚?”
“阿史那王子承继可汗后,首要之事便是归附大楚,难道就不怕其他部落有疑议么?”
“小王若与六公主成亲,皇帝陛下便是小王的妇父。彼时还请陛下助臣一统突厥各部。”
不得不说,阿史那步利设这番话蛊惑性很强,身份直接从突厥王子转换为皇帝的女婿,甚至又以臣下自称。
林尽染眉心微蹙,目光径直地落在他的身上,语调微寒,“阿史那王子似乎对我朝六公主格外上心。”
阿史那步利设的目标很明确,求娶的对象直指昭楚。
然通常在和亲或联姻时,皇室会优先选择宗室女,此举既能保全皇室血脉,又能达成外交目的,除非是出于无奈或特殊考量。其次,阿史那步利设实则是俘虏,是质子,昭楚作为大楚最受宠的公主,至少在场诸人眼中,无不认为突厥王子的提亲实则是徒然。
可林尽染很清楚,楚帝本就有将昭楚送去北境、搅浑突厥局势的打算,兼之阿史那步利设如此诱惑性的言辞,楚帝难免会意动。
“小王不过就事论事。倒是林御史······”突厥王子拖长尾音,眼底闪过狡黠笑意,“若不是早知林御史与大将军府有姻亲在身,小王还以为林御史与六公主······”
阿史那步利设这番话果真是有些效果,毕竟昭楚公主与林尽染私下有所往来已传入某些公卿的耳中,此刻又屡加辩白、力阻求亲,不得不令人生疑他们是否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