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款步上前,坐于楚帝下首,未置一词。
昭楚既已主动发难,她自不必出头做恶人。何况若公主逾矩或与朝臣有染,她尚可训诫。然‘和奸’是直指林尽染与宋韫初,纵有国母身份,顶多也只能批判他们私德有损。
然则昭楚既要为林尽染洗脱罪名,此刻也唯有静观她和她那两位皇兄交锋,皇后方能寻机介入。
“承琰至今昏迷不醒,皇后难道就不想去看看么?”
夫妻三十载,皇后岂能不知楚帝适才故作的姿态,兄妹如今在行帐内当面对峙,若放在寻常百姓人家里,任何父母或许都会于心不忍,可唯独他不会!昔日争夺皇位时,也多得是啖肉饮血的场面,方才那番做派无非是想暂消昭楚心里的怨气,这说到底不过是家事!
皇后微微侧首,回道,“承琰有太医悉心照料,臣妾自不必多虑。可······承熠又犯了何错,陛下竟是要一道罚他?若是让淑妃妹妹瞧见了,恐怕又会教她心疼!”
“夺嫡争储无可厚非,朕曾经也走过这条路。”楚帝忽而抬眸,目光如刀扫过阶下皇子,语调陡然冷肃,“今日太子遇刺,老二老三坐拥亲卫,却不肯派一兵一卒接应。难道就不怕为外人诟病,说你们兄弟阋墙,为了皇位连手足之情都弃了么?”
这番话不仅是在敲打两位皇子,连带着昭楚一并教训了去。老三即便是有害她之心,也得将此事按住,圈定在家事的范围内,以免愈演愈烈,教外人看了笑话不说,昭楚的名声也定然有损。
三皇子抚了抚涨红的脸颊,嗫嚅道,“父皇,那些亲卫骑的不过是普通良驹,未必能渡河······”
楚帝显然对这个借口很不满意,“你的意思是我楚国良驹比不得突厥马?”
“儿···儿臣不敢!”
二皇子见状忙插话,“父皇,承炜的意思是林御史的骑术卓绝。彼时昭楚也骑乘突厥马,却不能渡河,可见······”
皇后精准拿捏话中疏漏,适时截断,“昭楚能有这份心,母后甚是欣慰。”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暗衬两位皇子竟不如公主关切太子,显然这是皇后明里暗里地借势拉踩。
饶是楚帝也忍不住扶额,老三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就暴露本性,竟还将老二也一同拉下水。适才三皇子若是聪明些,声称是他们恳请林尽染渡河搭救太子,一来能撇清刺杀太子的嫌疑,二来昭楚当下本就与他有嫌隙,然彼时在场的无非就是他们几人和亲卫,昭楚纵是要辩解,还能拿出实证不成?况且,有他先前的训话铺垫,想来昭楚也不会公然驳斥他们。
偏偏这众多理由之中,三皇子寻了个最拙劣的借口!
未几,陈若锦佯是镇定地步入帐内,福了福身,“儿臣向父皇、母后请安。”
她显然未曾注意帐中一隅仍在昏迷的林尽染,只当是在处理家事,以‘儿臣’自居虽无谬误,可当下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楚帝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承熠,此事暂与你无关,且退到一旁。昭楚,你也起来回话。你兄嫂既来了,索性把话说清楚。”
陈若锦这才注意到跪伏在地的三皇子,原以为是在议太子遇刺之事,此刻见昭楚介入,心下便知怕是要扯到她与林尽染‘和奸’的话头。
然当下,陈若锦眼神有些游离,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当着父皇的面,三嫂还是尽早坦白为好。若要撕破脸,累及的可不止三皇兄,还有三嫂的母家谯国公府。”
昭楚先声夺人,大有一副审讯的态势。
陈若锦抬眸浅笑,“兄嫂实在不知昭楚究竟是何意?”
适才虽仅有三皇子受罚,可显然陛下先前审问的当与昭楚无甚干系。观她举手投足间未有任何不适,体态如常,想来林尽染和奸的女子当另有其人。既如此,只要咬死与投药无甚关联,即便要处置,只要无确凿实证,此事也怪罪不到他们身上,陈若锦如是忖量。
“本宫在庖帐为林御史熬制药膳粥时,期间唯有三嫂与本宫闲谈,若非是三嫂命人暗中在粥里投药,本宫实在想不到旁人。”
“昭楚若仅凭臆测便揣度兄嫂的用心,可就实在令我心寒。”陈若锦转身面向楚帝,欠身回道,“望父皇明鉴,昭楚所言实乃毫无根据。既是熬药膳粥,须知在米、水、草药、甚至在瓦罐和碗盏里,皆有可能投药。碰触这些物什之人甚多,昭楚又如何能轻易断定是儿臣所为?”
昭楚暗叹陈若锦心思缜密,既不接‘投药’的话茬,也不辩‘药膳’的细节,只将嫌疑散到所有经手人身上。比起三皇子的慌乱无措,这位兄嫂的应对堪称滴水不漏。
昭楚不疾不徐地吩咐和铃,“去将白芷带进来!”
白芷?这是三皇妃身边的侍女,怎会落在昭楚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