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
李崔巍盯着她,目不转睛,像在神佛前坦白罪孽:
阿容,我也是罪人。若是你我不相识,你的身份不曾暴露,孙夫子或许不至于惨死,你也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她俯身凑过去,十分响亮地吻了他一下。
李太史,你要与我坦白的,就是这个么。
他一时无话。此事在他心头蛰伏多年,已经快成心魔。
数天前,他们刚互陈心迹之后,某日他策马前往太微宫,正巧在天津桥上看见她骑马走在前面。
夕阳给她窈窕背影镀上了金身。她正偏过头去,与身旁的北衙同袍有说有笑,腰际的银鱼符簌簌晃动。
人人都知道她的美,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只不过他中毒更深一些。
李崔巍从那一刻起,意识到人的私心有多么可怕。一旦开始拥有,就会奢求更多,如同无心插柳,不经意间,他的贪欲已经发芽抽枝,长成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迷惑心智。
他想拥有她全部的注视,所有的笑容,每一个暧昧的动作。就算是这样看着她与其他男子交谈,都令他痛苦万分。
这想法让他害怕。钦天监的李太史从来太上忘情、喜怒不形于色。让贪欲凌驾于理智之上,是他永不能接受的事。
于是他像他惯常所做的一样,打算挥刀断腕,亲手将好梦打碎。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最卑劣不堪、黑暗阴郁的一面,或许会主动离开。
如此,他就可以继续独自做完剩下的事,然后,安静地等待死期到来。
然而她没有后退,反而更向前一步,牢牢压制住他。
李太史,你可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
他眼神躲闪。狐狸精的呼吸近在耳畔,简直要命。
成也筹算,败也筹算。李太史总为将来筹算,却忘了眼下。忘了自己也是个人。
他何曾忘记自己是个人。只不过幼时他是家中的累赘、山中时他是师门的耻辱,在朝堂时他是太后的豺狗。若不将心锻打成钢铁,他早已被弃若敝屣。
但在她眼中,自己始终只是当初那个挺直了腰板每日去学堂的李家长公子。干干净净,不染尘泥。
当年的祸事,并不因他而起,他当局者迷,她却看得明白。
这样一颗真心,他就算是死,也不能辜负。
阿容,若是有一天,我先你一步赴黄泉,你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正色道:
我的旧怨,我自会与他们清算,你莫要节外生枝。
不过,李太史知道了我不是人,而是狐族,不害怕么。
她的手臂嫌重似地搁在他肩上,又往下溜,清晨时人比花娇。李崔巍心猿意马,只想赶快终结话题:
好。此事我不插手。但你须保证,涉险之前,先知会我。
她立马停住作乱的手,麻溜地站起身来整衣束袖,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李太史,没有旁的事,在下就先走一步。今日南市开门,说是有牵机毒案的新线索。
她一掀帘子抬腿就跑,李崔巍长舒一口气,不禁摇头无奈微笑。
满园牡丹开得泼辣热烈,仿佛这是洛阳最后一个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