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峻听着,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落在茶杯上,那顶级雪芽根根竖起,尽情绽放,翠绿色配着玻璃杯,一览无遗。
他知道自己胆大,但大多数时候,胆大亦会被称作“刺头”,何舒桓却没把他当“刺头”看待,这位前任总工,的确是个有胸怀、有情怀的人。
望着何如月和刘剑虹亲亲热热的地低声说话,丰峻一时竟有些情绪汹涌。
为什么何如月如此幸运,看她的性格,在后世的那个世界,她一定也有温暖的家庭和爱她的父母吧?
即便来到这个世界,何如月也能碰到这样开明的父母、这样幸福的家庭。而自己,却是孑然一身,还要背负气死养父的恶名。
刘剑虹离席,又去烧了个汤端上来。
这回,她没有招呼刘剑越他们,那三位好酒人士,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正不亦乐乎。倒是丰峻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端着茶杯的又是一只受伤的手,让刘剑虹起了一点点怜悯。
刘剑虹舀了一碗汤,里头全是干货,递给丰峻:“小丰,多喝点汤。你受着伤,营养要跟上啊。”
丰峻接过,竟然忘记了道谢。
他疑心是自己喝了酒,似乎心都变软了,端着这碗汤,他第一次渴望这种平凡的亲情。
汤凉了又热,酒完了又斟。几人难得的投契,一直喝到天色俱黑。
丰峻也没想到,自己会说了这么多话。他向来都是少言寡语,但在何家,他说了好多好多,对吴柴厂奖金分配的建议,对新品宣传的设想,对产品必须销售到国外的远见。
没人觉得他喝多了。
不止因为他只喝了两盅,还因为大家不觉得他是醉言,大家觉得他天生就该这么有见识。
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只是一个锅炉工。
终于,何如月切了一个西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端上了桌,像后世的水果盘那样。
“如月这又是哪里学来的,够精细啊。”刘剑越夸。
丰峻却知道,这是何如月从后世带来的。
他第一次觉得,何如月在明,自己在暗,似乎也没那么爽。因为何如月无须隐藏,而他却不敢露出端倪。
八点多,在这个年头,好些人都已经入睡了。客人终于告辞。
刘剑越和王青去招待所,丰峻回家。何如月将他们送到巷口,挥手道别。
丰峻走得慢一些,趁着那二人已经远去,丰峻带着薄薄的醉意,突然道:“何如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