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老板娘的瞳孔骤然收缩,身子僵直着往后仰,警惕道“我不认识什么薛延广,你找错人了。”
“我可没有找错人。”初颜从袖口拿出一张官契,平放到桌上,笑道“这张是您名下的商船官契,在这官契上,您那艘商船的所有人不是你,而是薛延广啊。”
老板娘头疼的厉害,有什么东西堵在她的气管上,让她喘不上来气。她双手紧紧掐住官契,愤然道“怎么会是他的名字?我记得他说过已经把名字改过来……”
“老板娘,”初颜的指尖在酒盏边缘轻磨,“你说错话了。”
“你到底是谁?你拿这个给我看要干什么?”老板娘脖子上的青筋宛如一条长龙,勒的她满脸青紫“你要钱吗?还是要宅子?你要什么?”
“老板娘,你名下的田产一直都在薛延广的名下,薛延广死后,铺子和田产的所有权突然间变到了你的名下。”初颜放下酒盏,笑道“按照大齐律法,人死后财产归直系血亲,若无直系血亲继承,一律充公,属公有,不得妄认。妄认可是要受刑的!”
老板娘拍着桌子,怒道:“薛延广与我虽无血亲,可也是我男人,我男人的东西当然就是我的。”
初颜看着老板娘突然回过神后僵住的脸,莞尔一笑。
“我并非图他房子图他地。”老板娘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下,僵直的身子终是松了下来,“我和薛延广也有几年没联系了,前些日子听说他家人先后被杀,和薛家有联系的都遇害了,我就担心有人通过地契田契查到我和他的关系,便私下花钱,转移了铺子和田产的所有权。”
初颜道:“老板娘不必担心,我已在酒肆周围安排了十余名暗桩,各个都是高手,若真有人来此生事,他们自会现身。”
沉默良久,老板娘开了口“我和薛延广一样,祖籍都在淮城。在我六岁的时候,父母重病,撒手人寰,家里只剩下我和比我大两岁的哥哥。父母死的时候没留下什么钱财,家里的余粮也只能供我和哥哥省吃俭用着用上个把月。父亲在世时,好酿果酒,哥哥也耳濡目染的学了些皮毛,为了活下去,我和哥哥便决定卖掉父母的小院,买了一个小铺子卖酒挣钱。”
“铺子开起来,生意却一直不好。旁边的酒肆每日人满为患,我们那里却鲜有来往。虽说生意不好,可好在每日都有进账。虽然不够我们大鱼大肉锦衣玉食,却足够我们粗茶淡饭,庸碌着过完每一日。”老板娘垂眸望着手上的玉镯,笑道“这枚玉镯是我十五岁及笄时,哥哥买给我的成人礼,用了我们一个月挣的钱。哥哥还说,过两年等我们的酒铺生意好些了,便找人给我说门亲事,不用太富有,只要对我好就好。”
覆在玉镯上的手指突然收紧,指尖近乎扎到皮肉里。老板娘闭眼沉默着,整个人像是陷在了吃人的梦魇里,过了半晌,继续道“十五岁那年的冬至的下午,有三个身着锦绣的男人来吃酒。酒过三巡,他们喝醉了,醉醺醺的唤我去为她们斟酒。哥哥婉言想替我拒绝,可谁知其中一个男人抬脚就踹倒了哥哥,对着他又打又踢。我害怕他们会把哥哥打死,拿起手边的门闩,就要往那些人身上砸。那些人见我发了疯,又有一旁的客人劝和,那些人便离开了。然而,在当夜,薛延广便带着几十名官差把酒肆围住,不由分说把哥哥抓走了。”
初颜凑上前,轻声问”是你们无意间把人打伤了吗?”
老板娘拼命摇着头:“没有,哥哥没有动手反抗,我怕会打到哥哥也就空挥了几下门闩。可薛延广执意说是我哥哥杀了人。”
“会不会是你无意间下意识……”
“那三个人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老板娘嘶声大喊“我哥哥是冤枉的!”
初颜抿嘴,没有出声。她将老板娘面前的空杯倒上热酒,捧递到老板娘手上。
隔着杯壁传来的滚烫无法掩盖浸骨的寒意,老板娘将杯中酒饮尽,打了个寒颤,复道“哥哥被抓,第二天,县衙便传来消息,说我哥哥已经认罪,将于五日后执行死刑。我当下跑去县衙,衙门拿着哥哥的认罪供状给我看,哥哥已经承认昨天杀了人。”
“我们没有杀人,哥哥怎么会承认?这供状一定是哥哥在严刑拷打后不得已签的。我要见我哥哥,我要听我哥哥告诉我实话。”老板娘咽下滑到眼角的泪“我听说若想去探视关在狱里的亲人,就必须交五十两白银的‘供钱’,我便拿着五十两白银准备去看哥哥。可是我刚到大牢门口,便被薛延广拦下了。他说哥哥是死囚,不得探视。我没办法便跪下来求他。”
初颜沉声问:“他想要的是你,是吗?”
老板娘点了点头。
外面刮着大风,摇摇欲坠的细枝掉下,砸在冰冷的地下,碎成渣。
“我查到你哥哥是几月前病逝的。”初颜试探着问,“那就是说你哥哥后来被你们弄出来了?”
老板娘点了点头,道“我求薛延广,让他还哥哥清白。薛延广说翻案不可能,不过他可以救我哥出狱。”
初颜问:“怎么救?”
“薛延广说像我哥哥这种情况,要想出狱只需要五十两黄金的‘保命费’。”老板娘道“钱一上交,我哥哥便会吃下一种假死的药。待药性发作时,死囚们会被算成暴毙而亡,运出大牢,那时就可以把哥哥救出去了。”
“这种情况?”初颜蹙眉,沉声问“你哥哥这还不是个例吗?”
“当然不是。”老板娘看向初颜“姑娘,你知道牢里关着的为什么大多是重犯吗?”
初颜玩弄着手中的酒盏,笑道“你是想说官家胡乱编造罪名,把人扣下死囚的帽子,就是为了挣取你口中所谓的‘保命费’吧。”
“没错,他们胡乱抓人,不管有罪没罪,先给扣上一个重罪。在他们看来,有钱的拿着钱过来要人,他们挣上一笔,那些人还要感念着他们的大恩大德。没钱的,杀了也算是少了一个和穷人抢饭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