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良忽然从前头来,手里捧着装了信的竹筒,在晚霞里躬着上身,“娘子,李家的人又来了,在角门上候着,要不要传见?”
韫和手里一顿,几个人也都停了手望着史良。
那日在焰心亭的河岸上,震惊之后的愤怒击垮了她,她将韘珮重重地推到孟石琤的手里,压着嗓子冲他嘶喊,“你以为我会信你,你就是个骗子。”
她一口气跑进船舱,躲在薄透的帘后,他孤零零地立在河沿,满脸丧气,好像她欺负他一样。
韫和一心要做个界定分明的人,从她进船的那刻起,她已经下定决心斩断来往,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偏他毫不气馁,隔三差五地递书信进来,分析利弊,阐明要害,诱哄着她随他去蜀国。
韫和直起身,把摞好的书抱在怀里,“我不见,让他走。你告诉他,今后不要再来。”
史良迟疑了一下,收起了竹筒。
“等等。”
史良以为她改变了主意,止了步回来。
韫和放下书,走近书案,捉笔蘸墨写了几个字。
史良在外候着,不多时韫和出来,手里攥着叠好的纸,“把这个给他,让他带个话。他的心意我记下了,不必再替我打算。我如今嫁为赵家妇,人言可畏,若真的为我好,请他务必谨言慎行。”
李家来跑腿的家僮等在门上,怕再被拒之门外,心里着慌,在地上打转,门扉一响,他连忙笑脸迎上,“女郎怎么说?”
史良退了那支竹筒,“往后别来了,叫人看见说三道四,坏我家娘子的名声。”
“我家先生也没有坏心思。”
家僮很是为难,“娘子不收,我怎么交差才是。”
“拿去给你家先生看。”史良指了指竹筒,把韫和的话转述一遍,打发他走。
孟石琤在舅父李叆岂的府上看了信,大抵明白了韫和的意思。祖父交代的事毫无进展,这多少让他心里有些挫败。
屋里的灯亮了许久,李叆岂留意到,从外头推门进来,冷面又冷口,“岁晏将至,我看你是打算在我这赖到过年了。”
孟石琤叠着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天底下还有他这样与众不同的舅父,外甥好心孝顺,整日嫌弃,整日被赶,怕不是外公糊涂,抱错了人。
“梁国遍地美人,乐不思蜀尔。”
李叆岂走过来,用一根铁勺拨着烛台里的灯芯,“游山玩水是假,别有目的是真罢。”
孟石琤眸光一闪,偷偷摸了摸鼻梁。他这舅父脑瓜子精得很,着实不好糊弄呀。
李叆岂撇下铁勺,淡淡地望了他一眼,“说罢,你在梁国假扮商人,贩什么蜀锦,那谁在蜀国和你通信,做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