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金玉良言,但是唐攸宁的态度让齐老夫人觉着怪异:像是长辈在叮嘱晚辈。这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是有着怎样苍凉的心境?
齐羽娴咬着唇,不知何故,眼中有了泪光,她隔着母亲,身形前倾,着意望了唐攸宁一眼,“是。我会铭记这些教诲,再不会好高骛远,脚踏实地做人。”
唐攸宁回以一笑,凝了蔺清芜一眼,“我来这儿,不是为了躲清净,而是循例过来。清云寺里,我供奉着三盏长明灯,两盏是为一对夫妻,一盏是为梁妈妈。”
蔺清芜说不出话,只是听着。
“梁妈妈是江南人,陪了我很多年,从五岁到前年。”唐攸宁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路,语声轻柔,“前年,夏家的人要毁我名节,趁我去铺子里晚归的机会,拦路劫人。
“那天我大意了,没带身手好的随从,梁妈妈护着我,为我赔上了性命。
“我不信佛,她信,她走了之后,我给她供了一盏长明灯,每年这前后,寺里为她做超度的法事。
“若真有地狱、西天,我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她则会到上边儿去,最不济也会顺顺当当的转世投胎。
“我们来生不会相见。那样最好,我这种害死人不偿命的,相逢何益?”
蔺清芜麻木地听着。
齐老夫人、齐羽娴则品出了些别的,望着唐攸宁的目光,又有了些不同。
唐攸宁继续道:“梁妈妈曾是名动江南的才女,命不好,年轻守寡,膝下没有儿女,最擅长潜移默化,把我往正路上带。
“唐家祖母病故前,我赶回来侍疾,等着服丧。
“梁妈妈要安排一些亲友,隔了几个月才赶来京城。
“我实在想她,偷偷溜出府,骑快马到城外接她——有三二年,我不是病歪歪的,她便教我骑术,要我经常活动筋骨。也是那三二年,我长高了很多,不然真是豆芽儿菜似的,比起同龄的师姐师妹,又矮又小。
“梁妈妈一见到我就哭了,攥着我的手埋怨,说怎么又瘦了,气色怎么这么不好,我又得给你做多久的药膳,才能把你掉的肉补回来?又说谁准你来接我的,又病歪歪的了,还骑马,不要命了?
“那样一个素日沉稳内敛清冷的女子,哭哭啼啼,絮絮叨叨,差点儿吓着我,又哭又笑地哄了她好一阵。
“那会儿我就知道,我被生母厌弃,不需遗憾,梁妈妈待我的心,远胜过很多母亲待女儿的心。”
齐羽娴飞快地擦了擦眼角。
齐老夫人黯然叹息。
蔺清芜的双眼终于有了焦距,她转头看着女儿,“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