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三千里,今日又重阳。
“姨母院子里的桂花……也该开了吧?”
老年人独酌着清冷的小酒,面前摆着几碟精致漂亮的冷炙小菜,工巧的小菜碟子上是优雅的冬梅花。
周服上隐秘地打了两三个补丁,补丁的针脚很整齐,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干针线活的大家才能缝补得出来的。
衣袖暗纹的地方,还有两三朵祥和的如意云纹,云纹卷曲舒展竟然暗藏乾坤——【郑重。】
就像东陆的年轻人赶时髦过西陆的节庆,如今的西陆也兴起了过东陆的节日。
郑重满是老茧的手里捻着比嘴还要小的酒杯,耳边是墙外悠扬的异域乐声。他不由自主地打起了节拍:送君折柳城外——古道西风回环——连年雨——莫扰我行人胸怀……
很多年以前,他第一次背井离乡求学南府,眼神很差的姨母就是扶着村口的十八棵老柳树,借着嶙嶙结结的树皮裂疤方才送他出了山口。
姨母的乡音还幽然在耳畔。
重儿,重儿你斗胆往前走,山外人间好个秋,你姆身体康健,踏上通天的大道,你莫要得回头……
后来呢?
后来他果然官至一品,权倾朝野,背靠皇族的大树——然后回乡,给了他姨母极尽的哀荣。
二胡唢呐……十里八乡乃至西府,谁敢说他郑家的排场不够威风?
谁敢说他郑重一个不好?!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
他郑重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哪里来的宵小之辈也敢在他的面前妄言一个字?!
他能够有今天,靠得就是他自己的双手!就是他自己!
可是……怎么就走到今天了呢?
穷途末路,四面楚歌。
楚歌,也是他的乡音啊。
庭院之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有人来拜访他了。
他在西陆的朋友不多,想来想去也不可能有谁来拜访,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郑老先生,我们总长让我来请您回乡安养。”
郑重鄙夷地瞥了一眼那个孤身前来的小青年,他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一腔热血的固执,好像不把南墙撞穿就誓不罢休一般。
“黄口小儿,卿尚德怎么不敢亲自来请我?”
小青年摇了摇头,神色认真道:“老先生,我叫燕卿,不叫什么黄口小儿。”
郑重愣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会听见这个熟悉的姓氏被挂上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