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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散朝,楚翊被皇帝的近侍叫住:“九爷留步,万岁邀您赏景。”
楚翊的心口莫名一缩,嘴角则展开温和的笑:“有劳公公带路。”
楚翊步入御花园时,皇帝正对着团团簇簇的菊花出神。黄的似金,白的若雪。四下红叶如灼,仿佛云霞洒落。这样一幅斑斓秋景,的确值得驻足。
猛然窜高的个子,令永历看起来有点瘦,像一根挑着华服的树苗。脸也长了,不再一团稚气。他扭头,露出一个藏满心事的笑:“九叔,你来了,陪朕逛逛。”
楚翊弯起双眼,如往常一样和气地微笑,那份轩昂的贵气令红叶失色。不过,叔侄俩全都眼下发青,像刚经历一场互殴。
“叶将军真是盖世俊杰,那么坚固的防线,轻描淡写就拿下了。朕只能从捷报里,一窥其神勇。”聊了一会儿西南战事和水军筹备,永历目光飘忽,幽幽地问:“朕的兄长十二岁时,什么样?”
楚翊心里一动,听出其中深藏的自卑。
皇帝正是心思敏感细腻又叛逆的年纪。这样的困惑,本该由吴正英解答,可惜……
“臣那时也只七岁,记不清了。”楚翊淡淡道。
“你记不清,可宫里的藏书阁记得清清楚楚。恒辰太子精通六艺,诗赋惊才绝艳。昨日,朕偶然读到他十二岁时的作品,自愧不如。”说着,永历叹了口气,取出一张纸,“前天,朕刚写了一篇骈文,赞秋景。早知,就不写了。”
楚翊接过拜读,心底升起异样感。
恒辰太子的佳作忽然流传,真的不是巧合,而是刻意激起皇帝的比较之心。
有只幕后黑手,勾起了沉在皇帝心底的尘埃,搅浑了一池清水。楚翊代行皇权两年,却从未用心了解过这个少年,这是大大的疏忽。
楚翊默了一下,柔声安慰:“臣以为,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短处。比如,我擅骑射,而不擅近战,叶将军还骂我笨。”
我还有短处,和小五在一起易冲动、很好色。这些,楚翊当然没好意思说。
“你说说,朕的短处是什么?”永历侧过头,仰望年轻的皇叔。
“年少单纯,对自己的约束过严,容易累着。”楚翊变着法夸这孩子。
永历笑了,不过转瞬即逝。他喃喃低语:“坊间一直很怀念朕的大哥。很多人说,若是恒辰太子主政,大昌会更昌盛。”
楚翊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道:“是谁把这些讲给陛下的?”
“宫里很多人都这么想,只有朕蒙在鼓里。朕也不想怪罪谁,这也没什么,对吧。”永历悻悻地拧着手指,忽然下了一道令楚翊措手不及的旨意:“九叔既然说,谁都有长处和短处,那你作一篇文章给朕看,说说恒辰太子有何短处。”
楚翊面色无澜,一口应了下来。
风头真的不对。这是专为皇帝和自己做的局,应该已谋划多日。那篇文章忽然流传开,不是刚刚下套,而是布局完成后的正式揭幕。
他匆匆行走在通往光启殿的宫道,眉间的纹路越蹙越深,心头迸出一股股怒火。这怒气不是对皇帝,而是对藏在暗处的黑影。
只有一个人,如此工于心计,专挑最薄弱之处切入。从前,是小五。现在,是逝去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