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几重回廊,穿过宝瓶形的门洞,一个圆形的水池出现在院子正中央,水池的周围建了一圈一尺高的环形水榭。
两人被侍立旁边的小厮引着走上水榭,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顾东望被带着走了一段才看到了两个空着的位置。
坐下后没多久,就听一道鼓声响起,他展眼去看,水池里不知何时驶来一艘画舫,鼓声就是从其上传出来的。
画舫中心站着一名身着红纱的伎人,他右手执扇从身侧伸出,小臂往上勾起,左手从脑后越过,指尖搭在扇面上;纤腰半露,一只脚抬在膝前。
画舫行至中心后,鼓声停止,悠扬的笛声缓缓传来,伎人也终于放下抬起的那只脚,开始随着乐曲声舞动。
顾东望不懂舞,但也能从这伎人的身段中品出赏心悦目四字。
俄而,笛声转快,伎人舞步轻旋渐渐靠近了画舫一侧,随着曲调戛然而止,他的身形也停止了动作。
鼓声又起,顾东望就看见伎人双手高举轻轻跃起,在半空转了个完美的弧形而后落入水面。
周围骤然响起一阵抽气声,许文恪兴致勃勃地开口:“入水了,马上要开始了。”
画舫在鼓点声中快速划开,清澈见底的水池里连伎人的头发丝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仿若一尾红色的锦鲤在水中穿梭,舞动时,纱衣又像朱砂倾入般在池中飘散。
而后,伎人在水中旋转下沉,此时顾东望才注意到水池底铺满了汉白玉的石砖,想来这是专门挖来用于水中舞的池子。
不过分神的片刻,伎人已经落到水底,只见他侧身曲腿,忽而足尖一点,整个人以奔月的姿态朝着水面飞去,手臂上拢着的披帛远远地飘在后面,随着他的身姿变换而游动。
顾东望顿时失神,连呼吸都在不知不觉间放缓,他伸长了脖子,视线追逐着伎人的身影而动。
“不对。”他恍然出声。
“什么不对?”一旁的许文恪接过话头。
“不该是这个颜色,敦煌飞天的摹本我看过,他不该着全红的衣裳。”
许文恪这才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凝眉深思的友人。
“顾东望。”他揽过对方的肩膀,“你这样让我很担心啊。”
“嗯?”顾东望疑惑转头。
“如此时候,你还只想着作画那档子事,你这辈子恐怕只能打光棍了,这可怎么办哟——”
话音未落,就被一拳砸在了手臂上。
*
泛黄的册子起了一圈毛边,其上绘制的飞天也已颜色斑驳。
册子旁边铺着一张粗糙的草纸,蘸了墨的狼毫在纸上勾勒线条。
衣裙飞扬、飘带舒卷,草纸上的人手持绢扇、体态轻盈,恍若正飞翔于高天。只是脚下踏着的却不是祥云,而是层层迭迭的水浪。
朱砂、群青、石绿、土黄……顾东望在脑中将画稿填上颜色,熟悉的笛声缓缓响起,一时竟有些痴了。
“顾东望!画好了没有?”粗犷的嗓音骤然闯入,画面与乐曲都消失不见,耳边只有喧闹的谈话声和木板碰撞的声音。
“你这……”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捏起那张草纸,看清了图上的内容后破口大骂。
“让你画关公,你这画的是什么?发春到馆子里发去,别站着茅坑不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