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宪点点头,看着床边摆着的两件爱物说:“这把琵琶是先帝当年择我为吴王妃时所赐,这白玉环是新婚之夜陛下所赠,多年来一直伴我左右。我若哪天去了,不必厚葬,就让这两件物事伴我于地下就够了。”
李煜心痛地落下泪来:“朕知道了,宪娘你不会有事的,咱们还要白头到老。”
得到了想要的允诺,周宪也不耐烦再跟他演戏,便借口身体乏累想要休息。待李煜走后,苏合不解地问道:“娘娘把陛下找来,就是为了要他守妻孝一年?”
“不止一年。”周宪脸色淡了下来,“太后娘娘身子素来不好,这次不也病了吗?昨日我重金贿赂来请脉的太医院首,才从他嘴里挖出了实话,太后最多熬不过明年。陛下不仅要守一年妻孝,接下来还有三年母孝,足足四年的时间。仲寓今年七岁,四年后便是十一,应该能立起来了。”
苏合恍然大悟:“原来娘娘做这些是为了给大皇子争取时间,娘娘真是慈母心肠。”
“父母之爱子,便为之计深远。我信不过陛下,仲宣的死,他难辞其咎!所以临死之前,终于还是算计了他一次。”
周宪笑了,只是笑容中满是苦涩,她从枕下摸出一个锦盒,交给苏合说:“这是我攒下的私房,还有这些年在宫中经营的人脉,你现在去交给仲寓,等我死后,你便去他那里服侍吧。”
“娘娘……”苏合没想到,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她还在殚精竭虑为他们打算。
“好苏合,多谢你陪着我,去吧。”周宪抚了抚她的头,催促道。
等到屋里只剩下她一人时,她吃力地拿起烧糟琵琶,终究还是落下泪来:“要委屈你常伴我与地下了,若你有灵,可知为何我周宪一生与人为善,却最终落得这么个下场?”
说到最后,她痛心之极,“哇”地一声,呕出一口心头血来。那血全部落在琵琶上,淋漓而下,就在此时,一道金光闪过,一个少年郎出现在床下,他跪下叩首:“金檀叩谢主人!”
这一幕不仅惊呆了大周后,也让阿蓠大吃一惊,她扭头看向张嘉闻:“先生,他是?”后者却毫不意外:“他是琵琶精。这白玉环和烧糟琵琶都是前朝之物,经历岁月悠长,约素既能修成人形,这金檀此番是因机缘而化形。”
此时周宪也颤巍巍问道:“你是何人,神仙吗?”
果然听金檀答道:“奴乃这烧糟琵琶之精灵,因年少日久,遂生神智,只是一直不能化形。主人乃天生凤命,刚才您呕出心头血,奴得了那血中蕴藏的魂魄和命理之力,这才化成人形,金檀谢主人大恩!”
周宪怔了一会,继而释然道:“原来如此,这样也好,你既已化形,便可自由来去,不用陪我深埋地下,也算我死前做了件好事。”
“金檀虽法力微薄,但主人若有什么心愿,奴必竭力为你达成。”
“心愿?”吐出心头血后,周宪只觉得身体里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她终于感受到自已真的要死了,一时间只有满腔恐惧和愤恨,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一生良善,却被至亲至爱之人辜负欺瞒,连幼子都无法保全。若苍天有眼,便让他们这对野鸳鸯,男为奴,女为娼!”
这句泄愤之语喊出后,她终于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金檀再度叩首,抬起头时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庞,眼神坚毅痛苦,掷地有声道:“主人之命,奴已知晓,必当效死以报!”
阿蓠想到历史上李后主和小周后的命运,皱眉道:“最后他们二人的下场,不会有这金檀的一份功劳吧?”
“南唐本就是偏居一隅,在大宋和吴越国夹击之下,李煜又无甚雄才大略,亡国是大势所趋,这琵琶精还没有这个本事,只不过顺势而为,推波助澜或许是有的。”
听了张嘉闻的话,阿蓠轻讽道:“可惜周嘉敏费尽心机抢了这个位置,不过短短几年,就从皇后成了亡国奴。世间女子本就不易,不能互相帮助就算了,还要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甚至连至亲之人都要残害,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