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旧原先的房间被大火吞噬,如今他自己挑选了一间带着窗户的囚室,屋子不大,在里面放上了一块铁板,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张小孩子坐,一张大人坐。房间顶上挂着一盏能源灯,灯罩熏黄,墙上贴着不同形状的碎纸片。
温格尔走近看两眼,没有什么兴趣,“你喜欢数学?”
卓旧把椅子擦干净,把桌子面立起来做一个画板,说道:“比较擅长。”
上学起数学便没有及格过的温格尔瘪瘪嘴,不说话。将近两年的相处时间,温格尔总看见卓旧在各处写下他看不懂的数字,有时候是在墙上、纸上、铁板上,也有的时候是紧紧贴着常人难以读懂的阿莱西兽语,得出一串长长的数字。
“你还会擅长什么?”
“看您想让我擅长什么。”卓旧坐直了身子,说道:“阁下,请您坐在椅子上,或者我的床上。”
他两挤在一间小屋子里,距离却是遥远的。
在他们这个时代,画师少见,优秀的画师更是稀缺。如同温格尔所在的夜明珠闪蝶家,最多也是邀请专业摄影师为全家拍摄照片,并制作成实体保存的相纸、相框。
平均价格一次上千元,还不涉及材料费。
而画师手绘一张全家福的人工费,波动在其十倍甚至更高。
温格尔长大至今只拍过两次全家福,本来去年他们全家应该进行第三次的拍摄。温格尔想着又忍不住难过起来,他骨子里藏着一点软弱,哪怕如今要把骨髓都敲碎,这点最后的柔软都无法消失。
卓旧要了一张画纸,压在桌板上。
他用烧黑的炭笔远远地笔画温格尔的面部,随后伸出手让这位垂泪的雄虫阁下抬起下巴,“抬起头。”卓旧说道:“别让眼泪掉下来。”
笔尖在纸张上摩挲,温格尔几乎没有听到犹豫和迟钝。他相信卓旧的专业,含着眼泪昂起头,呛着泪花。模模糊糊之间,他看见卓旧走上前弯腰给自己整理衣扣。于是,温格尔问自己穿得哪里不对。
卓旧不搭腔。
他说:“有根线头出来了,我帮您扯掉。”
温格尔感觉到自己衣服上猛地传出一股力道,随后卓旧头也不回地坐到了画作前。他拿起笔,接着昏暗的能源灯继续自己的创作。
“您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卓旧对温格尔说,“可惜这里没有颜料,我只能尽力画出您的美貌。”
说话的功夫,卓旧已经打好了形。
按照之前他们的约定。卓旧先为温格尔画一张肖像画,等温格尔满意之后,再开始着手全家福的创作。作为代价,温格尔需要打开自己的库存,让卓旧从其中选择两样水果作为甜点。
温格尔坐在床上。他有点期待卓旧的作品,或者说期待久违的一次影像留念。
因为他还是相信卓旧的。
“您看。”卓旧把画作转个身面朝温格尔,“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纸片只有手掌大小,温格尔其实还有更大的纸张,但他希望把更好的纸面留给全家福。
“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请你就这么画下去吧。”温格尔都没有离开床面。他只是远远地看过去,感觉那像是立了一面小巧的镜子把自己照得干干净净。
“我可以和你聊聊接下来的画作吗?”温格尔说道:“不只是两个水果,我愿意支付更多的食物。”
卓旧什么也没有说,他安静地画着自己的画,等温格尔迫切的目光重新带着一点泪光时,他才开口,“您想要聊些什么。”
“甲竣。你还没有见过他吧。”
“全家福上有他。”
温格尔想到照片上的少年雌虫,他心一疼,补充道:“你没有见过后来的他。”他身子微微向前倾,几乎要把自己对甲竣所有的印象倾诉给这位前独(裁)者,“他的肩很宽,很扎实,虎甲种总有这样的特征。但你不能按照虎南的样子来画……虽然都是虎甲种……他的虫纹和嘉虹一样,从背上一直到手臂上。”
“阁下。我应该是画他穿衣服的样子。”
温格尔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