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医院大门前,我又对着安保室外的暗蓝色玻璃照了照,确定帽檐完全遮过眼睛才走进去。所幸医院人来人往,戴口罩帽子的不算少数,因此我的装扮倒也不算奇异。
循着指示牌的方向走进住院域,没费多大功夫就确定了江怀生住的那栋。
入口处四扇双开的玻璃门有三扇都挂着锁,只留半扇供人进出,两个年轻的护士把守在门口登记信息。
我把手插进衣兜,塌下肩膀,目不斜视地走到入口处,被其中一个短发护士拦下:“你好,请出示一下证件。”
“忘带了。”
对方狐疑的声音传来,“哪个病房的?”
我稍一仰头,视线从帽檐下方望出去,正好对上另一个护士的视线。对方一愣,手里的笔滚落到地上,她马上蹲下身捡起来,神色如常道:“你来啦?徐主任早上还问起来呢。”
然后转头跟短发护士说:“我们科徐主任的学生,来探望他的。”
说完不待对方反应,低头在登记册上飞快填完信息,推开半扇玻璃门示意我快进去,“走吧,我带你上去,徐主任今天换病房了。”
“好,谢谢。”我说。
一路穿过大厅,走到医护人员专用电梯,刷卡进去,她直接按下最顶层的按钮,电梯门一关上,才脱力般地靠在梯厢上,试探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江晚。”
我摘下口罩,“好久不见了。”
“果然是你,”杨小羊倏地站直了,急匆匆道:“你太乱来了,知不知道现在医院里多少记者,被拍到怎么办?”
“没事,”我笑了笑,听到她仿佛从没变过的语调感到一阵亲切,“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
“我猜你可能会来,没想到真的……”杨小羊一副有许多问题想问的表情,却在看了一眼电梯楼层之后语速很快地交代:“按规定遗体需要尽快移到太平间,江先生情况特殊,应该还在病房,你快去吧,再迟一点可能就拉走了。”
“谢谢你。”我诚恳地说。
杨小羊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双臂抬高,虚虚地搂了一下我的肩膀又放开。
“江晚,虽然这个场合说这些不合适,但是能再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她说着,眼圈泛起淡淡的红,睫毛上下扇动着,“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话音刚落,电梯“叮”一声打开,不待我说什么,杨小羊直接按着肩膀把我推出电梯,“你快去吧,3001室,我还要下去值班,晚点见。”
电梯门缓缓合上,银色金属门上映出我的脸,我把口罩重新戴上,顺着指示牌走到走廊尽头处的3001室。
被门口两个保镖拦下时,病房门从里面打开,江沨朝他们一点头我就被放进去了,好似早就知道我会来一样。
这是一间很大的套房,因为在顶层采光很好,整间屋子十分亮堂,完全看不出这里着放置着一个死人。右手边有一扇紧闭的门,江怀生应该就躺在里面。
“我能……看看他吗?”我问。
“能。”江沨拧开那扇门,室内的窗帘全拉着,唯有从推开的门外射进去的一条光,沿着地面一路泻到病床上。
江沨拉过我的手踏着地上的光走过去,江怀生就安静地躺在那里,白布一路盖到他的下巴,只留一张脸露在外面。
距离新闻推送的死亡消息已经过去近五个小时了,他此刻应该已经浑身僵硬,身体开始慢慢分解,细胞在逐渐死亡。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我竟然有些认不出眼前躺着的这个人是江怀生,可能我熟悉的他那一小部分已经被分解掉了。
对江怀生的记忆好像从没有过完整的一个段落,更多的是一些切片般的模糊影像,我能感觉到那些影像也在逐渐碎裂,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被风吹走了。
至此,我和他总算没有任何关联。
“走吧。”江沨捏了捏我的手指,拉着我又回到了明亮的外间,桌子上还有冒着热气的早饭,“吃点东西。”
我摇摇头,“哥……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