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料到母亲会出门来迎,自然也就没有办法预先知会。当时混乱,我给了紫萍一把锉刀,我问你,是不是紫萍割裂了绳索,被周家人杀了?”
嘉言呆着面孔没有回答,这记耳光,给她刺激太大了,头一次,“姐姐”这两个字在她这里有了存在感。
嘉语站了一会儿,也没有再说话,该说的都说完了,嘉言又不傻。她们是姐妹,外间不会因为她们姐妹关系的好坏,而否定这种关系。所以宝光寺里中年男子要杀她,嘉言才会冲出来,也只有嘉言冲出来;
也所以,她才会威胁周乐,无论如何至少保住嘉言。
血脉是割不断的,哪怕是到最后的最后,她送她一杯酒,说一路顺风。
嘉语转头往佛堂去。虽然丢了佛经,她还是想到佛堂去。虽然她说得云淡风轻,紫萍的死不是她的错,她尽力了。但是……但是只有她知道,紫萍原本可以活多久……她的重生,提前结束了她的性命。
她什么都没有改变,先害死了一个人。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你雄心壮志地想要拯救所有人,却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紫萍是一个开始……嘉语跪在佛前的蒲团上,低头看自己的手。
染了血。
其实在这样一个乱世,大多数人的手都会染血。不是别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可是紫萍……嘉语和紫萍没说过几句话,最近的距离大概是在马车里,她聒噪地问:“我们姑娘呢,三姑娘,我们姑娘呢?”
明明没什么感情,没什么可惦记,可是偏偏都还记得,音容宛在……大概就是如此。
那只是一个开始。她的死而复生,命运偏离原来的轨迹,以这样天真一个姑娘的命为祭奠。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还会有什么、还会死多少人?她不知道,她默默双手合十:如果佛有灵。
如果佛有灵——
“啪嗒!”
清晰可闻的水滴声,嘉语一惊抬头,竟看见佛眼中两行血泪。当时腿脚一软,几乎是瘫软在蒲团上。
“这就怕了,”有低低的笑声,在小小佛堂里回荡,“我还当你真天不怕地不怕。”
“周乐?”嘉语脱口就喊了出来。
守在外间的薄荷听到动静,忙问:“姑娘是在唤奴婢吗?”
“不是。”嘉语应道。
外间又静了下去。
周乐从佛像后头转出来,悄无声息落在了蒲团上。他原本装神弄鬼是想吓吓这个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白了面孔,竟然于心不忍,自己跳了出来——于心不忍,那简直是连他自己都诧异。
“你怎么在这里?”嘉语问。
“哎,你是真不怕我。”周乐忍不住挠挠头。照理来说,这些贵族千金看到外男,难道不该尖声惊叫,和掐着脖子的鸡一个反应嘛。这姑娘,这姑娘凭什么这么冷静,冷静得就好像……好像认识自己很久了。
嘉语再看了一眼佛像。他日追亡逐北,血流成河,未尝没有眼前这个人的份。但是看到他,她心里竟然诡异地轻松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因为她就是再努力,手上染的血,也不会有他那么多。
“这个事情真是够了?这个事情告诉我们不要天长地久有时尽
嘉语记得她第一次看到周乐,他大步走进来,单膝跪在她面前,他说:“末将营救来迟,公主恕罪。”
抬起头来,是一张英武的脸。
那时候她哪里还有“恕罪”的资格,不过是从一个人手上,辗转到另外一个人手上,生死,去留,都由不得自己。
嘉语叹了口气,摇头:不,不会再落到那步田地了,哪怕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