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年纪不小,身高约莫近八尺,方脸阔鼻蓄着长须,跨步进殿自有一股威仪。
正是当朝枢密院副使,范文正公。
范仲淹,范希文。
一入殿,范仲淹就义正言辞的朝杨戬怒声道:“好你个杨戬,花言巧语哄骗官家,邓州大败皆因你而起,你竟然还大言不惭替大唐讨要钱银,如此祸国殃民之辈,还请官家先将此贼押下。”
听到范仲淹的声音,杨戬多少有些挂不住,但他现在只能硬刚:“范副使好大的官威,小人是否有罪,应当是官家与宋律说的算,何时由范公一人决断了?”
“本官决断不了其他,但你之罪行,我已从零散败卒那获悉。你以为杨延昭所率兵马全军覆没,便没人能揭穿你。但当夜唐军设伏时月色昏暗,有一二会水悍卒跳入河中逃了出来,你怕是不清楚吧?”
范仲淹一脸冷色,当即又朝赵祯拱手:“启禀官家,邓州一战杨延昭兵败,实是此贼强逼大军北进,才会落入大唐的圈套。且杨延昭刚败,他便以监军之名不战而退,且与大唐都督互为勾结。老臣以为不诛此贼,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使将士心服。”
几近天命之年的老头,依旧是火爆脾气不改当年。
在他身上完全没有大宋其他丞相那种养气、沉着的秉性,相反依旧是个嫉恶如仇、快言快语的性子。
他范仲淹的眼睛里,绝不会揉一点沙子。
对杨戬这种弄臣,更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然而也是此时,殿外又有脚步传来,一位黄须老者迈步入殿:“在外头就听到范公浑厚的声音,希文今日杀气颇重啊。”
一声似玩笑,又另有深意的话说出口,老者随即朝赵祯施了一礼:“老臣拜见官家。”
“给吕相赐座。”
看到来人,赵祯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他不是不清楚范仲淹是一位重臣干吏,可范希文说话难听也是真的。
动不动就要废这个,杀那个。
要是都听范仲淹的,那干脆把这皇位也让给他坐好了。
相比之下,从自己幼年起就从旁扶持的吕夷简就更让赵祯舒心些,哪怕这位其实不算他的臣子,而是他嫡母皇太后的心腹重臣。
没错。
十几岁就当上大宋官家的赵祯,现在虽然亲政了,可只要后宫里的刘太后在一日,他赵祯就没法将权柄都收入掌中。
看了眼答谢坐下的吕夷简,赵祯想了想还是摆手道:“也给范公一把椅子。”
没一会,椅子搬来了。
范仲淹却没有半点坐下的意思,依旧执拗道:“官家,老臣之前并不同意此时出兵大唐,可既已发兵,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西军是败了一场,可大宋依旧有禁军三十万,臣恳请亲自领兵前往邓州。”
“希文也懂兵事?”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从吕夷简口中问出,这位颠簸数十载的老丞相带着几分笑意继续道:“那当日我提议出兵邓州,你为何要从中阻挠?”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不赞同出兵,便是觉得大唐不会乱起来,而且与大明合谋,此事也大为不妥。”
范仲淹先回答了一句,随后说道:“可现在既已发兵,便无罢手的可能,原本吐谷浑、后蜀就与我大宋渐行渐远,此时战败再赔出钱银,周遭数国必会背我们而去。眼下我大宋只能再派强兵夺下邓州,与大汉合围大唐的河南西道,如此才能以十万大山之地势,胁迫吐谷浑重新归附。”
“说的倒是好听,可到底要派什么强兵呢?”
吕夷简依旧轻笑,根本不为范仲淹的话语所影响:“希文你别忘了,你力保辛弃疾练出的飞虎军,耗费钱粮何止十万贯?可他们除了能在山里杀杀贼匪,还有什么作为?这才刚被派去北边,就覆灭大半了!”
“练兵耗费钱帛,如何能与向他国献贡相比?”
范仲淹听到这话,脖颈都气的涨红:“那些钱不论辛弃疾或者我,都不曾截留半分,全都按照募兵所定的薪酬给了山民。你莫要仗着身后有太后,就在这胡搅蛮缠。”
此言一出,霎时间整座大殿的气息都跟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