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的神情看不出什么东西,他走路没有声音的,无声地走过来,不知站在一边看她哭了多久,哭着哭着突然就神经病地好了。&ldo;莉莉为什么哭?&rdo;他问。
&ldo;没啥。&rdo;她看着龙美艳的脸,眼睛还红着,还吸鼻子,但是脑子一片清明,笑眯眯地回答。&ldo;就是眼睛被沙子迷了。&rdo;
玛利多诺多尔沉默了一下,他扭头看看仓库,又扭头看看她,脸上千变万化,最后定格在一个你说谎的神色上。&ldo;莉莉说谎,我没看见有尘埃飞进你的眼睛。&rdo;
&ldo;你不是背对着我吗?你怎么知道?&rdo;贝莉儿继续笑眯眯,龙被噎住了,有一点愠怒,又有一点焦躁。他不喜欢这样,她什么也不跟他说,她明明是为了别的心事哭泣。为什么不告诉他?
&ldo;我虽然背对着莉莉,&rdo;他不高兴又认真地纠正她:&ldo;但我一直关心莉莉的。&rdo;
贝莉儿看着他呆两三秒,像是不相信他这个回答,须臾哈哈哈笑起来。这个傻龙,吵架还要关心别人,不知道这样先输吗?她笑了半天突然踮起脚,摸摸玛利多诺多尔的头。他的头发很顺滑,虽然是卷曲的,看上去有点毛茸茸,但其实是很顺滑的,手感也非常非常棒,凉而流畅,柔软而轻盈。明明龙比她大了一千多岁,贝莉儿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这个一本正经的傻瓜当成孩子。
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抚摸水流,像抚摸月光,像抚摸大雪里,向她走来并停驻的,最美丽的梦。玛利多诺多尔脸上的神情越发疑惑了,但他还是配合地低下头来给她摸。
贝莉儿微笑起来。这家伙喜欢被摸头发,摸久了喉咙里还会咕噜噜响呢。有时候晚上的床边燃着火,贝莉儿吃饱没啥事干就把他拖过来坐在她身边撸毛。他不喜欢头发被编织起来,但人类偷偷摸摸地把末梢那一块托起来编麻花辫的时候他也会默许。他的头发是完全不用梳子的,手指分开插入进去的时候,流畅地垂到底,仿佛如果不抓住,这个梦就会从你指缝间,悄悄地溜走。
&ldo;对不起啊,玛多。&rdo;她轻声说:&ldo;我让你担心了是吗?&rdo;
玛利多诺多尔眨了眨眼看她,他失落的并非她哭泣,而是她对他有所隐瞒。&ldo;莉莉为什么不告诉我心事呢?我不够强大,不值得你信赖吗?&rdo;
他的声音有些苦涩。这当然是事实。一头战败被驱赶到角落里的银龙,蜷缩在庇护所里,连身上的鳞片也掉得稀稀拉拉的,也再也没有光泽度,还有丑陋的黑斑。他什么也没有,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财宝,也没有吸引她的美貌,他连寻仇都没有力量。
玛利多诺多尔也厌恶这样的自己。但是明明知道,他也忍不住想去追求她。这就是追逐的本能,他无法压抑和控制住,他就是想要得到她,抓住他的财宝,抓住她的心。将她攥在手里警惕着,咬死任何一个胆敢接近的人。
他当然想看她的心。人类如此反复无常。今天的喜欢明天会厌倦吗?此刻的笑容在下一秒会变成憎恶吗?听一万遍也不会腻,他低声问:&ldo;莉莉,你觉得我美丽吗?&rdo;
&ldo;你很美啊。&rdo;人类毫不犹豫地回答。
&ldo;再说一遍。&rdo;他要求。
&ldo;你很漂亮。&rdo;
&ldo;再说一遍。&rdo;
&ldo;你很漂亮。&rdo;贝莉儿噗嗤地笑了。&ldo;玛多你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rdo;龙还睁着眼睛闷闷看着她,竖眸看上去竟然软萌萌地,带着那些竭力隐藏的委屈。她招招手:&ldo;玛多过来过来。&rdo;
他便再弯腰下来,于是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银发从她脸上垂下,微凉柔软,如梦似幻。&ldo;玛多,&rdo;她叹息地说:&ldo;我最喜欢最喜欢你啦。&rdo;
有什么办法呢?她坦白不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只能这样隐晦地,小心翼翼地,不甘心地,又幸福地,将自己的梦与灵魂,轻轻地对他诉说。
啊啊,这就是,她喜欢的龙啊。
然后她戳了戳龙,他正凑到她脖子边,顺理成章地要伸出舌头。贝莉儿捧住他的脸严肃地凑到面前,再次警告。
&ldo;等等,不许舔。&rdo;
贝莉儿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可能她在现代的那一头也没谈过恋爱吧,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脑子里根本是一片空白,只能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看着龙不解的银眸。贝莉儿最后还是相当自暴自弃地决定就顺其自然好了。等她把自己究竟置于何地想清楚再说。她和玛利多诺多尔认真地订立了约法三章。&ldo;我现在要想清楚一些事,所以玛多暂时别这么舔我好吗?你一舔我我就想不清楚。玛多太漂亮了,让人很动摇啊。&rdo;
玛利多诺多尔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确认人类没有说谎,没有厌恶他,也没有厌恶他的示爱。小花神情委屈巴巴地说:&ldo;我发誓我会一直很喜欢很喜欢玛多的,玛多不舔我我也很喜欢玛多。&rdo;
发誓,她的誓言根本不能相信。&ldo;要想多久?&rdo;
&ldo;不知道。&rdo;她犹犹豫豫地说:&ldo;但是我想清楚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的,好吗,玛多?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我不会躲你的,对不对?&rdo;
她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苦恼。他抿抿嘴,低下眼睛同意了。除此之外龙还能做什么呢?玛利多诺多尔痛恨这种感觉却无能为力,当然是他自己不够强大,他没有理由责怪任何人。&ldo;那我们达成约定了哦?&rdo;人类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冲他张开双臂。&ldo;那玛多,来抱抱?&rdo;
他们有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拥抱。玛利多诺多尔舍不得放开她,好像只要放开了,小花就会自顾自地开着,再也不看任何人伸来的手了。他撩开她的头发,仔仔细细地挨蹭她的脖颈,感受她的心跳,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和温柔。龙在她耳边有些委屈地说:&ldo;莉莉要快点想好。&rdo;
&ldo;好。&rdo;他得到一个干脆的回答。
半个月的时间后,冬天的最后一丝痕迹也从树林中消失了踪影,不同于当初在一两天内就将地面覆盖的大雪,它们的融化缓慢而迟钝。小木屋前先是结冰,然后是一脚的污泥,从草地上翻出来的泥泞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清新中带着腐木的气味,然后一日复一日的太阳将它们晒成黑而松软的泥土。
再之后的变化就非常地剧烈而惊奇,似乎春天一夜之间便宣告了它的到来,大片嫩草破土而出,浅绿的、雾一样的绿色绒绒地布满地面,从草上温柔地开出不起眼的小花,黄色的、白色的,还有微粉色的,到处一丛丛地,在风中摇曳,散发自己并不浓烈的清香。
小树林里的动物们也在春后开始探头探脑地活动,春天刚来,它们还没把自己养得太肥,贝莉儿照样捉回了一只母鸡和一窝鸡蛋,把它们关在小围栏里养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吃到鸡蛋了,现在想到蛋,就算目前还是难以言喻的纠结状态里都能控制不住地溢出口水来。
她蹲在鸡栏前看了半天,又给另一边的兔子栏里塞两把草。春天的草是有点难割,从屋顶上和小仓库里搬出来干草在门前翻晒着,一些用不了的挑挑拣拣正好给它们垫窝喂饭。喂完了,拍拍手站起来。&ldo;玛多我们出发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