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尔只好将弯刀猛地提到胸前?,钢刃碰撞的声音叫人牙酸,周鹤鸣抵住他狠力下压,刀面已经贴在巴图尔肩上?,他的左手五指抵着刀面回压,喉中溢出含混不清的喘息。
巴图尔能够听见自己?左手指节骨骼的响声,指头以一个吊诡的姿势被回折,锐痛感一遍遍洗刷着他的神经,恶心?感刺激得他想要呕吐。
可他分毫不敢卸掉力气,只要稍微松懈,周鹤鸣的长刀就能瞬间?割破他的喉咙。
雨停了。
战场的水雾很?快将在风中散尽,翻越苍岭的兄弟就要赶来,巴图尔已经感受到大地的震颤——唳鹰、阿狮古与长蛇的骑兵将带来辎重与增援,他们会在万丈光芒中杀死梁人的负隅顽抗,他作为十二部未来的头领,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
他绝不能被周鹤鸣打?败。
巴图尔猛地蹬地暴突,拼尽全力将周鹤鸣的长刀振开,血刃还没彻底掉进泥浆里,就被他一脚踢出好远,他自己?的弯刀也被周鹤鸣屈肘撞飞,巴图尔回身间?猛地环臂一勒,脚下横扫,卡着周鹤鸣的腰将他摔倒在泥水间?。
他的四指没断干净,指腹几乎在摁入周鹤鸣腰腹的一瞬间?就探到了温稠的血,立刻意识到周鹤鸣腰间?有伤,他手上?用力,断指处深深陷入伤口?,血几乎瞬间?淌出来,继而很?快融入泥浆。
巴图尔气喘吁吁,他的眼睛在周鹤鸣落地的一瞬间?溅入了泥,胀痛不已,现在终于可以得空揉一把——可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松懈,周鹤鸣竟然没有如预料那般因伤迟缓,他已经蹬地而起,自身后曲臂绞住了巴图尔的脖颈。
这?一绞险些生生勒断巴图尔的脖子。
血腥味已经涌到喉间?,可是周鹤鸣的攻势骤然被打?断,巴图尔弓身咳嗽间?,看见斜插在自己?脚边的一只长箭。
十二部的援兵到了。
箭雨追逐着周鹤鸣,巴图尔在咳嗽间?断断续续地放声大笑,镇北骑兵也变得无路可逃,新鲜的血液很?快将泥滩染得更赤更腥,巴图尔自腿袋里摸出小?弯刀,他要去收割自己?新的战利品。
厮杀声原本近在咫尺,部族的号角吹响莫格河滩南部,并且很?快就要向着青州进军,巴图尔的心?情很?好,胜利终将属于十二部。
他活生生割下一位负伤伏地镇北骑兵的头颅,手中握着乌黑的发,旋转着打?量了一圈,打?算将这?个圆润漂亮的新鲜脑袋单独留下,当做自己?的新酒器。
正欲去割第二颗时,他忽的瞧见头顶黑影几瞬,急忙避身而后望——原是好些系口?布袋,瞧着并不算大,拎起时也没有特别沉重,有阿狮古的骑兵捡起一个打?开来,抖出许多黑白红三色粉末与好些石块,石块瞧着只能是用于整体增重。
可这?布包里的粉末是什么,并无人知?道。
阿狮古骑兵捏了一把凑到鼻下,立刻被细粉呛得咳嗽起来,四周之?人哄然而笑,巴图尔也笑——可那笑还没彻底露出来,就听空中风声被撕裂,饱浸热油的数十只燃箭伴随烈风,猛然钉在袋上?。
“轰!”
空中爆裂出巨响,炽热火团吞吐着几十人,瞬间?爆发的光亮险些刺瞎了巴图尔的眼睛。
爆裂声在天地间?轰鸣,热浪中冲迭出焦黑残缺的骑兵尸体,巴图尔还在骇然之?中怔愣,浑身血污的周鹤鸣就已经握拳砸向了他的脑袋。
巴图尔瞬间?感到头晕目眩,他的口?鼻都溢出了血,爆炸声与厮杀钲鼓声交叠在一起,远得像在天边,他咬破舌头来强迫自己?恢复清醒——他还有小?弯刀,周鹤鸣却没有了,他坚信自己?仍然占据优势。
可仅仅是抬头的瞬间?,沧浪已经插入了他的脖颈。
血飚射出来。
周鹤鸣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他将巴图尔整个人都摁到泥水里,踹了他的膝弯,强迫巴图尔朝那个刚刚被割取的头颅下跪。
“我,只。。。。。只向长。。。。。。”巴图尔颈间?喷着血,血呛到喉管里,他把话说得断续,“长生天。。。。。。下跪。”
周鹤鸣面上?血污与冷汗齐淌,可他手上?仍旧握紧了沧浪的刀柄,刀刃切割着巴图尔的脖子,重演这?人自己?方才的行径。
他在动作间?,一字一顿地沉着道:“长生天,永远不会庇佑你。”
“你不过是一只屠戮取乐的野兽。”
巴图尔无首的身体颓然坍塌,周鹤鸣将那一头肮脏的棕发丢到泥水中,又踉跄着走过去,捡起了镇北骑兵的脑袋,放回他的身体旁边,又阖上?了他的眼。
他还很?年轻,让他睡个好觉吧。
爆炸后的战场一隅很?寂静,惟有硝烟四下弥漫。
周鹤鸣回身间?发现追至增援的镇北骑兵,这?些人喉间?压抑着哽咽,瞧见他时齐齐下马跪了下去,颤着声说:“我们。。。。。。”
“我们赢了,”周鹤鸣接话时语气冷静,全然瞧不出腰间?的伤口?还在淌血,他立得很?稳,望向青州防线的方向,在城墙上?瞧见隐约蹁跹的白鸟,又重复一遍,“我们——赢了!”
野心?最为蓬勃的巴图尔已经死去,郁濯阴火用得很?有分寸,只轰击了援兵聚拢将至的这?一处,可已经足矣将九部联合的最后念想也轰得灰飞烟灭,旷野长风将很?快驱散血腥,莫格河水也将带走侵略者的污血和捍卫者的疲倦。
墨云消弭,红日煊赫。
周鹤鸣望着城墙上?的白衣,郁濯望着莫格河滩上?的头狼。
他们在天光里遥遥对?望,彼此都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