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语气太?虚弱,周鹤鸣被这种?笨口拙舌的威胁弄得心都快化?了,他很快扯了褥子将郁濯裹进去?,在疾即将跑到榻边的时候瞥目回来,冷声道:“出去?。”
疾什么也?没看着,它缩了缩脖子,虽然被这一声喝得莫名其妙,但已经品出周鹤鸣话里威胁的意?思,海东青吃硬不吃软,当即打算屈服。
可它不愿意?再出去?把翅膀搞湿,只找了个角落待着,小心翼翼将脑袋埋进去?,同远在褥间的郁濯一起装死。
周鹤鸣漱好?口上榻时,郁濯已经彻底不理?人了,他要钻进去?褥中,郁濯就沉默地推他,不许他同自己共眠。
与其说?是推,其实更像是用爪子在挠,因为泄掉的劲儿还没有回来,周鹤鸣吹着了新火折,在暖光里看见洇湿的软发和绯红的眼尾。
他偏身过来吻住那颗小痣时,喉结正好?探进火光里,被勾勒出暖色又流畅的曲线,周鹤鸣的话语就随着曲线的波澜传到郁濯耳中。
“巴图尔此次能够联合各部之?力,应当基本?凭借背后之?人的游说?。索其格的撤兵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但我们没办法保证她一定能够彻底截断十二部的聚合,所以在巴图尔重新聚气之?前,一定要扼杀他的企图。”
“你明日就想同他对决?”郁濯不让他再亲,将脑袋埋在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就又潮又哑,“云野,这太?冒险了。若是雨停还好?,阴火可以打乱他们的阵脚,可眼下已经快要二更天,雨势丝毫没有变小。”
甚至愈发滂沱。
“我们再撑最后一天多,就能等来援军。”
郁濯说?完话,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他伸手?,推了推周鹤鸣的胸膛。
效果显然适得其反。
“但我必须要做。”周鹤鸣环着人,这块可怜温软的羊脂玉快要融化?在他怀里了,他伸手?抚着郁濯的背脊,一点点助他顺气凝神,“我们不能在巴图尔面前暴露胆怯,更不能畏首畏尾。如?果让他知道,仅是九部联合的力量就需要大梁发动五军营,倾一国之?力来保全,那他一定会?更加疯狂和执拗,十二部彻底的联合就将变成他们的执念。”
“软弱将为我们自己招致心腹大患。”
“援军是我们眼下不败的保障,却不意?味着永远——届时即便没有了这个巴图尔,也?会?有哈斯,有苏赫,有第二个和第三个巴图尔。”周鹤鸣的声音很沉静,“我会?战胜他,就在明天。”
大梁建国的百年以来,同十二部间的战争一直是场漫长的磨损,消耗的远远不止是人命、粮食与军械。
北境已经在被侵略和骚扰间失去?太?多了,三州百姓饱受兵燹之?祸,沧锦二州更在百年间反复被侵占和屠戮。
永无休止的纷争应该迎来一个转折点,以一种?悍然的、令人无法违抗的方式,将和平重新迎接回来,并让它停留得更久一些。
郁濯此刻已经完全明白,周鹤鸣想要破除这种?无休止境的杀伐死亡、新生轮回——以他自己的方式来对抗天命。
天命,不可违么?
郁濯从来不觉得。
天命就该被撕烂在雨里。
郁濯自褥中抬眼看向周鹤鸣,明白狼崽即将翻越自己的天堑,走完自己的蜕变。
周鹤鸣的确是天生的将领,可他并不享受杀戮,血污和狼烟弥漫的战场从来不是为了通向下一场战争,而是要通往山河明月里的人间。
郁濯的含情目在微芒里显得温和,此刻情潮全然褪却,眼角重新蓄上不可被忽视的锋芒,他的声音轻而有力,方才的颤抖已经被周鹤鸣抚平了。
他说?:“云野,大捷。”
***
速赤跪在帐内,他的头埋得这样低,整个人就显得格外虔诚,小辫自耳畔垂下来,索其格注意?到他的头发颜色格外深,已经接近于乌羽。
十二部里此前没有过发色这样深的人,包括索其格自己,她也?仅是棕黑的发。
梁人的发色却大多如?墨——尤其是白日战场上同她缠斗的那名白衣,他也?是索其格见过眉眼最漂亮的大梁人,力量虽有所不足,却柔韧灵活得惊人。
“索其格,”速赤已经有点着急,他说?,“尊敬的沙蝎部首领,出尔反尔并非十二部的传统,你想要的胜利和周鹤鸣的人头,只要联合起来,就都可以带回。包括昨日战场上所受的耻辱,也?能够被加倍讨回。”
索其格凝视着速赤,周鹤鸣下手?很有分寸,她眉心的那道伤疤已经结了痂,竖着的一小道,红玛瑙的色,像微微掀开的第三只眼,含着一点吊诡莫名的美。
周鹤鸣没有杀掉塔泰,他实在很有诚意?,给足了沙蝎尊严。
这是自乌日根死后,她在十二部中从不曾得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