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总工客气了,您和刘站长双双光荣退休,我才进厂不多时。”
“进厂多久了?八个月?”何舒桓问。
“正好八个月。”
“八个月,就已经把厂里的问题摸透了,后生可畏啊。”何舒桓道。
刘剑越先是越听越懵,再是越听越有意思,这会儿功夫,听笑了:“我听这意思,小丰进厂八个月,带着职工跟厂部谈判了?”
果然见多识广刘剑越。
什么恳谈,什么建议,都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职工代表和厂部博弈嘛。
“不敢。”丰峻嘴上说着不敢,表情也不太谦逊,“深入群众不是嘴上说说的口号,的确只有一线工人,最清楚制度的优劣。吴柴厂是整个中吴第一家恢复奖金制度的企业,没有经验,没有参照,肯定不会是完美的制度。”
何舒桓问:“所以如月说的小表格是什么?”
“几个主要车间一线工人连续三个月的出勤、实发奖金、生产量,和次品率。”
何舒桓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所以,三个月前你就开始组织人员暗中纪录?”
丰峻大胆地直视他:“是的,何总工。既然想好了要提合理化建议,那我首先就要有详实的数据。”
何舒桓伸出手,指着他,晃了好几下手指头,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是刘剑虹机灵,笑道:“怎么着,老何要骂人呀?”
“我骂什么人啊!”何舒桓立刻把手指缩了回去,“我要夸小丰。其实我退休前,董厂长找我谈过一次话,当时我提了五点建议,其中一条就是人浮于事严重、论资排辈严重,不利于吴柴厂培养人才,不利于吴柴厂年轻人脱颖而出。”
“你看看小丰……”他那手指还是不甘心,指了指丰峻,“刚刚他说,做好功课,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我听着就很喜欢。一件事,要开几次会,又是动员,又是部署,又是宣贯,又是推进。早不做功课?大伙儿往那一坐,介绍背景都要介绍半天,你说说,这速度,还建设四化呢,还改革开放呢……”
桌下,刘剑虹又是一脚踢了过去,示意何总工同志注意身份。
嘴上刘剑虹却是哈哈大笑着打断:“你们看看老何,这是太久没做报告了,说起来没完了他。”
接到老婆的无影脚,何舒桓顿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说多了。
但也不尴尬,他笑道:“能在咱家坐着的,都是自己人。就是王记者,那也是自己人。人家是来报道吴柴厂先进事迹的,肯定要先了解过去是什么样。”
王青怎么会拎不清。他是来采访写创新专版的,又不是来曝光的。当即表态:“何总工说得对,咱们就要摊开来讲。再说了,这些问题也不是吴柴厂一家的问题,是现在国营企业的通病。吴柴厂能广泛听取职工意见,几次开恳谈会,这样的姿态就是别的厂不能比的,这不是创新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