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攸宁目光凉凉的。
皇帝开始怀念这一刻之前的攸宁了,虽然有些心不在焉,却总归是没有锋芒的。沉了沉,她说道:“原由。”
“不如你说说,要我帮你们什么?”攸宁道,“要我把脑子里存着的东西都交给你们?”
皇帝坦诚地道:“这是我这些年来对你的一份期许,而到了如今,我希望你为苍生尽自己一份心力,这是最重要的。”
“我有心无力了。”攸宁换了个闲散的坐姿,“东西也不会交给你们。”
“你能不能不要公私不分?”皇帝被她的态度惹得有点儿起急了,“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心愿是清平盛世?”
“知道。”攸宁道,“有他这样的前车之鉴,我更不敢做好人了。”
“……”皇帝抿了抿唇,“这种话,你绝不会在他面前说。”
“的确,因为他不会跟我说这些。”攸宁愈发地显得事不关己。
皇帝冷了脸,“那么,他教你驯养人手、布阵,就是为了让你报私怨?他就不曾教过你何为心怀天下?”
“关你什么事?”攸宁眼神变得几乎如毒箭一般,“难不成你以为,他是为了让我效忠于你,才倾囊相授一身绝学的?你倒真看得起你自己。”
“可他已经不在了,我们总该让他生前的夙愿得偿!”皇帝加重语气,针锋相对,“难道你以为,随意杀掉或是劫持几个人,就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攸宁轻笑,“什么在天之灵?他说过,来生不想为人。活着这么累,终点只有死,没意思。”
皇帝厉声道:“胡说!”
攸宁懒得追究触动了皇帝哪根儿逆鳞,继续道:“他真正教会我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尊重,二是信任。尊重任何一个有缘人,不论年岁大小,不拘富贵贫寒;信任任何一个亲朋,不论何时何地,不论是何境遇。这两点,你懂么?可曾做到过一次?”
“我没闲情跟你扯这些,只要你一句准话!”皇帝一旦暴躁起来,就难以迅速恢复平静。
攸宁的目光亦在同时变得阴冷酷寒,“我一向认为,往往嗓门儿高的就是心虚的那一个。”
视线相交,对峙多时,最终败下阵来的却是皇帝,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你就跟我掰扯清楚!”
攸宁颔首,目光不变,语气倒仍是平缓的:“对我哥哥和萧兰业,你别说真诚相待,全然信任,便是登基之后,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都不曾做到。
“你若真的相信我哥哥,在狱中相见,你该做的不是听他说那些明显为了你选择忍辱负重的话,而是该与他说清楚当时的处境,他就算没有为你转圜的法子,也能得到一份心安,一份释然。
“他为何说他会放下?想来那时便已明白,你已非他最初认识倾慕的黎盈,打着为他好的旗号隐瞒他一些事——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有什么话是两个人相对不能说出的?哦,你已经为了他舍弃了女儿,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还会为这事儿感动得自尽不成?
“再说萧兰业。你也只是话说的漂亮,什么他要你禅位你二话不说,骗傻子呢?
“他是为了什么助你夺位的?是为了他的恩师师母、你的双亲。
“他快急疯了气疯了的时候,你只会一味装死。把事情告诉他,他或是体谅,或是不论如何都帮你把女儿寻回,只有这两种可能。
“可你怎么做的?
“你没相信过任何人。
“是不是自以为重情重义?你错了,这些年你所做的,只是把最好的一手牌打得稀烂,寒了真正的忠臣良将的心。
“你这样的帝王,看清你真面目的人,谁会为你效力?
“譬如我,都等不到为你累得赔上性命,就已经被你找到机会除掉了。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这几年我一直不能让你如愿,你不曾迁怒我哥哥——你不再是他认识的黎盈,你只是个半吊子的帝王。”
目光已经够毒,一席话竟比目光更歹毒。多少年了,皇帝几乎已经忘了什么叫做恼羞成怒,在这一刻,她领略到了,且无法克制。
她手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一阵乱跳,“别以为你是他看重的人,我就不会出手整治你!这些年我真是太纵着你了!”
“你为什么说什么事都要找个理由?为什么非要把我瞧不上你跟我哥哥牵扯在一起?”攸宁奇怪又不屑地看着皇帝,“就像我,做了什么事,就是因为我高兴或不高兴,怎么连这点儿气魄都没有?”
“你是不是来找死的?!”皇帝喉间泛起一股腥甜,真要被她气死了,压下那股子不适,她起身走到攸宁跟前,“真把我气急了,这就把你关起来!”
“我怎么都行,只是要给你添些麻烦。”攸宁抬眼瞧着她,“我要是进宫却长时间不出去,那么,长公主失踪就不是劳什子的畏罪潜逃,而是被皇上幽禁起来了,不出两日,她的亲笔信件就会送到辽王手中。
“那样的话,辽王来日造反的理由可就光明正大了——不念旧情的帝王,屠刀迟早会架在他脖子上,他反不反都是个死,还不如拼死一搏。
“也是巧,你才下旨把永和公主送到庙里清修沉淀心性,落到辽王眼里,又会是怎么回事?唉,这不就是枉顾母女情分么?他又多了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