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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转暗,可睐儿的脑子里却一直重复着顾眇说的那一句话。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与此同时,教坊、暗房、竹鞭、冷眼……
过去许久的画面争相从眼前闪过。
年长伎人嫌恶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孩提时哭泣的自己。
封闭的房间里没有食水、没有光亮,甚至连一丝声音也无,一旦踏入非死即疯。
师父将蘸了水的竹鞭抽在他身上,不能打手,得弹琵琶;不能打出血痕,会留疤。
师父这一项手艺也是绝佳,痛得刻苦铭心,身上却了无痕迹。
一旁伺候的教养嬷嬷云淡风轻,只是木着一张脸细细给他抹药,冷声道:“这人吶,得认命。”
认命吗?睐儿握紧双拳,黯淡的眸子里闪着倔强。
他若认命,早死在了进教坊前的那一场高烧中。
他若认命,不会在伤了腿以后苦练琵琶。
他若认命,顾眇也就不会在他的琵琶声中听出暗藏的愤恨。
怎么能不恨呢?有谁生下来就是给他人做玩物的?
他也曾是……
啪地一声,琴弦断了。
睐儿看着指尖上渗出的血珠,才惊觉已不由自主地弹了许久,背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还好,还好这处别院里都是粗人,没有人能听出他曲中的意思。
而此时,隔了一重院落的顾眇正临窗而立。
听到那声弦断后,良久,他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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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睐儿再没出过自己的院子。
心上仿佛破开了一个口子,闷闷地疼。
一天里,他总有大半的时间抱着琵琶出神。
直到肖启蛰再次踏足这西郊别院。
任务、小像、画画、皇帝……
现世的一切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蛰伏许久,此刻养足了精神猛扑过来,惊得人浑身战栗。
睐儿的手心冒出一层薄汗,他对着镜子调整了几次,才将一双眸子蓄满媚意。
“少卿,您可算来了……”
婉转的尾音未延伸到头,就被对方眼角露出的一抹厉色生生斩断。
“这几日怎么连院子也不出,可是不舒服?”
故作轻柔的句子从耳边传来,睐儿被揽在怀里,却只觉身后肖启蛰的胸膛冰凉异常。
“那厮说我的琵琶弹得不好,我何必自讨没趣!”
本是一句托词,说到后面竟真的动了情绪。
睐儿双眉微蹙,想起那日顾眇一句句干脆的“不好”和“再换”,不由心头火起。
“玉手琵琶,京城共推,看来顾先生只识丹青,在琴韵上造诣不足。”
肖启蛰边说着,便伸手穿过层层绢布,一路探到睐儿衣裳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