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摆脱那些女子,来到偏僻的地方,二哥狼狈地拂去一身桃花。
大哥打趣二哥,“簪花谢郎,果然好风雅,不愧是我谢家子弟啊。”
二哥剑眉紧蹙,脸上薄怒,“还不都是你笛声惹的!”怒气冲冲地拍打身上的花粉,好不容易拍净,不解地问,“他们为何拿花掷我?”
大哥向他招手,从他发髻上摘下一朵桃花来,笑嘻嘻地道:“我们家小胤簪着这桃花甚是好看呐。”
那花还是方才他摇桃树时落上的。
从此之后,威武霸气的谢家宗主就有了个娘们儿兮兮的称谓,——簪花谢郎。
大哥这日兴致颇高,打了个呼哨便有两匹骏马跑了过来,“这里人太多,我们去青要山看梨花去。”率先上了马。
他那时还不会骑马,见两位兄长都上了马,来到大哥的马前要与他同骑。大哥俯身拉住他的手,却一用力将他丢到二哥的怀里,纵马而去。
他与二哥大眼瞪小眼,一时都僵住了。
平日里大哥负责宠他,二哥负责管教他,所以他与大哥亲近,而惧怕二哥。没有大哥在时,他离二哥能有多远就多远,突然间这么亲近,还真有些不自在。不过这时大哥已经跑远了,只能与二哥同乘了,于是他扭了扭身子。然后就听到二哥低咳了声,比自己还不自在。
他忽然觉得原来二哥也没那么可怕。
然后他被二哥轻轻地抱起来放在马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身子,拉紧缰绳,骏马长嘶一声猛地扬起前蹄,奔腾而去。
耳边风声呼啸,谢瑾宸想起以前大哥抱着他御风而行,童心大起忍不住唱起童谣来。
孩童的声音清越空灵,没有半点烦杂意念,令闻者心旷神怡,如处遗世。
这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和着他的啸声,颇为潇洒。那是大哥的笛声,总有种不涉红尘的超然,见山则歌声高远幽隐,见水则浩然明快,见花则香秾艳丽,见竹则飒然清潇,肆意洒脱,无拘无束。
马儿在绿英道上飞驰,一个转弯就到了渡口。
正是初春,溪水流碧,两岸一排绿竹猗猗,水岸山上山下皆是桃花,或粉或白,蔚然如雪海。风一过桃花辞树,半江染色,两岸铺红。
萧然横笛处,满城飞落红。
青石渡口泊着一只竹筏,筏首立着一人,手执青竹笛,头戴逍遥巾,长发丝绦般垂至腰际。一身青衣宽宽敞敞,衣袂上墨笔涂着字,洋洋洒洒,足上不鞋而屐,端得潇洒无比,正是他家大哥。
他长啸一声,响遏云霄。纵身跃起,脚踩着水面,清波微漾。如同一只雏鸟,几下就落到竹筏上。
此时,笛子奏出几个滑音也停了下来,大哥捏了捏他的小脸,然后看向河岸。
那里正是他二哥,一身玄青的衣裳,负手立于森森凤尾竹下,衣襟袍袖间都散发着江南世族的从容内敛。他鼻若悬胆、宽颔阔唇,不是时下喜好的俊俏小生模样,却自有一股男子气概,极具魅力。
他看着两人彼此注视,似乎有什么他不懂的情愫在流转,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气氛有些粘稠。下一刻就见他们纵身跃起,一个如青鸟张翅,一个如苍鹰振翼,足点青波于溪上交手。两人皆未使用兵器,以掌相对,溪水被内力激得倏然涌起两道几尺高的水柱,一掌相击迅速退开,水柱猛然落下,砸碎一池琼瑶。
一击不能尽兴,两人更不停歇,折招进攻,速度之快,以他的眼神也只能捕捉到一些虚影。只见两位兄长足踩着水面,彼进我退,彼退我进,青衣黑影倏忽来兮忽而逝。青溪水在他们足下起着波澜,就像河神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水浪太大竹筏几乎要倾覆,他不会水只能紧紧地巴在竹筏上,目光紧紧盯着战况,这一会儿已过了十数招,仍是胜负难分,两人一掌击出各退到岸上,从招式是难分胜负便来比拼内力。
只见二哥手一抬,掌心似有细缈的烟雾凝聚,岸边竹子无风倾倒,竹叶被吸引着纷纷来到他掌心,团成墨绿的一团,越来越大。再看向大哥,他掌中亦凝聚着绯红的一团,是桃花瓣。
两人眼神凝练如刀,衣衫猎猎飞舞,对视了良久手中之物一掷,“砰”地一声于半空中炸开。一时间漫天都是竹叶桃花,六分随水漂去,三分落在竹筏上,还有一分落在他的衣服上,沾了花粉,吹,吹不走,拍,拍不掉,苦着个小脸儿看着斗得正欢的两人。
他家大哥忽然来了恶趣味,向二哥挑了挑眉。二哥似乎明白他的想法,有些不赞同,却还是纵容地点点头,于是两人相视而笑,团起竹叶和花瓣,不约而同的向他打来。
他正在拍花瓣,一不留神就被这竹叶花瓣给埋住了,好不容易扒拉出脑袋,却对花粉过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好不委屈。
面瘫的二哥也忍俊不禁,而大哥则是仰天大笑,气得他也团起两个花团向他们打去,二哥倒是闪过了,大哥被砸中脑门,满身狼狈,又卷起花团打来。
于是青溪之上、桃林之中,两个大男人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屁孩儿,偶尔在相互欺负一下,玩的不亦乐乎,时而一阵笑声溢出,伴着翠浪如簇,使得桃花荡漾。
大哥被扔得一头一脸的花粉也不在意,解下马背上的酒壶长饮一口,然后抛给二哥,“上好的汾酒,喝!”
二哥接过酒壶,仰颈便饮,下一秒又被他一个花团砸到脸上,而他又被大哥的竹叶球砸中脑门。
两人你来我往的喝着酒,完全把他忘了,于是小屁孩儿不满意了,化郁闷为力量,拿着花团专门砸酒壶,谁喝酒砸谁。
霎时间,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从早晨打到中午,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的,躺在竹筏上休息。他实在是被两位兄长虐惨了,枕着大哥的肚子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还躺在大哥怀里,而大哥靠在二哥的肩膀上,二哥侧望着大哥,嘴角噙着笑意,正絮絮地与他耳语着什么。
他揉揉眼睛坐起来,两人看着他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大哥拧了拧他的脸蛋调侃,“瞧你脏的,跟个小花猫似的。”用巾帕沾湿了水给他擦脸。